風涼涼的,柔柔地拂動著窗簾,薄薄的月盤兒在一團陰翳中半遮半掩。樹影綽動,遠處零星一兩點燈光,蛙聲漸起,一片安謐清涼景象。
巴掌大的玉盤掛在窗前,周邊嵌著小小的孔,一顆顆被串著的不同顏色剔透晶瑩的珠子和玉石垂落下來,如果湊近了看,可以看到有的珠子殘缺不全,絲繩顏色也不相同,顯然是後來修補上的。
風動,鈴響。
房間裏沒有點燈,武安然站在窗口如一尊雕像,眼眸迷蒙。
三年多了,她幾乎走遍了鳳兮的每一個地方,尋找著傅禺書存在的每一處痕跡,然而卻一無所獲。
但是,她始終堅信著對方還活著,甚至每每從惡夢中驚醒,看到傅禺書被裹在一團白霧中,神情寡淡,眸子茫然沒有絲毫的焦距。
她喊著他的名字,提起裙擺飛一般地撲了過去,卻始終不能近前,如同隔了千山萬水。她喊,對方無動於衷。漸漸地,白霧越來越濃,他的臉孔變得模糊。在她即將絕望的時候,對方仿佛是感覺到她的存在,目光移了過來,定住,突然張了張嘴,卻聽不到聲音。
這時候,憑空地出現一條似蛇非蛇的怪物,頭頂上隻有一隻巨目發出幽幽的綠光,嘴一張噴出一股白氣,將傅禺書整個人吞噬。
她驚叫著,想要去拉他,手裏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把長劍。她用盡了力氣刺進了那張血盆大嘴裏,劍光迸射出灼亮的光芒幾乎映照整個天空,她清楚地看著那濃霧翻騰著,變化著,那怪物的頭扭曲著竟然幻化成一個女人的臉,秀氣的眉眼,嘴角噙著笑,幾分得意,幾分陰冷……還有幾分熟悉。
鈴聲驟然響了起來,她驚醒過來,正對上一室明亮的燈火和小硯子擔憂的臉,“爺,您怎麼了?……”
武安然乍然一見到光明,刺得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吐了口濁氣。
小硯子顯然見慣了她這番模樣,輕歎了口氣,沒有說話,隻是將燈芯往下壓了壓,稍稍暗了下來。
風鈴在月光中風中輕輕搖晃著,偶然一聲清脆的叮嚀聲,如斂了月光,泛著柔柔的銀色。
武安然凝視著,仿佛透過那風鈴又看到了那一年那一夜——寒冷的冬夜,被血色包圍的月亮,騰起的大火,地動山搖的殺喊聲,鮮血和殺戮……讓她永生不能忘記。
仿佛又看到那人消瘦卻堅定的身影,深幽的眸子,不容置喙的堅決,“然兒,聽著,跳!跳下去!……”
她閉上了眼睛,一點淚光在眼角閃動。
良久,她道:“我總有一種感覺,他,在這兒!”吸了口氣,“他說過,他會等我,一直會等我。”
小硯子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悶悶地嗯了聲。
******第二日,武安然和小硯子漫無目的地在街麵上晃悠著,順著熙熙攘攘人流走著。不經意地抬頭竟然發現自己走到了醉平生酒樓麵前。
她站住了,出神地凝望著那金匾上的字。
身邊有人咳嗽了聲,道:“這位爺,可是要測字?”
武安然回頭,卻見旁邊一中年男子懷裏抱著一個白幅,上麵寫著測字兩字。他著了件灰色的長袍,雖然舊了卻勝在幹淨。他尖嘴猴腮,一隻眼睛被厚厚的白翳覆蓋,另一隻眼睛眼白偏多,看著有些瘮人。
他用拇指拔了撥唇髭,道:“在下自稱神算子,通曉星占之術,窺神鬼所不能,這位爺,不妨測上一字?”
武安然想了想,欣然道:“可。”
那人展開一方宣紙。
武安然隨手提筆寫了一個傅字。
對方用一隻獨目凝了片刻,道:“公子再寫一字。”
武安然又寫了一個武字。
對方低垂著眼瞼,僅有的一目看著兩字,手指屈伸,嘴裏念念著。俄而,慢慢地道:“公子是尋人也!分離於亂世之中,血光盈貫,生死兩不知,相思輾轉不能,可惜呀……”他搖頭。
武安然的心像是被什麼勒住再提起,聲音微顫,道:“請先生指點。”
對方沉吟片刻,道:“公子的誠心可鑒,然世態變換不定,非人力所能勉強。在下送公子幾句詩:不盡長江萬古流,天水茫茫倚孤舟,疾風卷雨過山去,五彩虹光在前頭……至於其中的命理隱意公子可慢慢琢磨一二。”說完,自顧收了紙墨。
武安然魂不守舍,嘴裏反複念叨著那幾句。
小硯子歎氣,從荷包裏掏出一點碎銀。
武安然突然伸手將荷包搶了過去,將裏麵一錠銀子和幾塊碎銀都一股腦地塞到那測字先生的手裏,一疊聲地道:“請先生指一條明路,在下感恩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