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伊從江上來(1 / 2)

熊節坤是城東祥記首飾鋪當家的,他的身材精瘦,兩邊臉頰顴骨凸起,而且衣服料子也是普通麻布,粗看的話一點兒也不像個商人——不過這話說出來就好像是對商人的最高讚譽了,就如同對一個上海人說你不像個上海人,嗬嗬。他的祥記首飾鋪地處不上不下的榮豐坊,榮豐坊既不像望桂坊那樣官宦之家集中,也不似富靖坊放眼都是窮人,所以,他的首飾鋪生意一直不溫不火。但是,當今天有個穿著皂衣的官差尋到他的首飾鋪時,他的直覺告訴他祥記到了要翻身的時候了。他的直覺一向很準,當他還是祥記學徒的時候便直覺潤州刺史安仁義的結局不會好,勸說老板將財帛細軟藏好免得安仁義臨近兵敗大肆劫掠,結果真被他料中,於是老板欣慰之下將女兒嫁於他。老丈人一死,多年苦媳婦熬成婆,祥記也就換作他成了當家的。

和熊節坤站一塊兒的還有一人,這人名叫金棣,金棣的身材也不胖,因為他隻是官市裏奎碧堂掌櫃的,而不是真正的主家。他的眼光非常之刁,尋常首飾幾乎入不了他的法眼,然而,當他見到純如白璧亮如爛銀的白銅之後,他幾乎就要伸手搶奪。

兩個人站一塊兒都在暗自提防對方,由於有競爭對手在場,二人心裏不免忐忑,好一會兒,二人眼前同時一亮,一位摸樣俊得能讓人倒抽涼氣的小哥兒出來迎接他們。初時他們見出來的小哥兒一身白袍也就不以為意,隻認為禮節性地寒暄一番即可,及至見到了小哥兒肩上用金線刺繡出來的一雙飛鷹,頓時失色拜倒。

那小哥兒言語非常溫和,神態也非常安詳,渾不似其他肩上繡鷹的武夫那般驕橫。熊節坤暗歎自個兒趕上了好時候,他是商人,又是贅婿,這兩樣擱在秦漢時期那都是要隨時被拉去戍邊的,現在可好,來到將軍府邸還能有將軍親自出迎的榮幸,唉,祖上肯定是積了八輩子的德。

鄭淵抱拳展臂,魅力盡現,把二人好一陣感動。邀請完二人進府,鄭淵卻發現大街上好一陣騷動,來來往往的人群步子加快了,沒加快步子的幹脆站到街邊。鄭淵順著騷動來源處一看,好家夥,馬仁裕一身亮盔銀甲,腰佩金刀,騎著高頭大馬領著一大幫子人正過來呢。

一開始,他還以為馬仁裕是來找他的,正準備過去迎接,再一瞧,上百人的隊伍中間是一輛馬車,拉車的足足有四匹駿馬,馬的個頭均不下於馬仁裕的那匹坐騎。這排場,一看就知道車內之人身份尚在馬仁裕之上。但是,一行人的目的顯然不是鄭淵的府上,因為馬仁裕眼睛直視前方,視線並沒有落到這邊。

這麼大的排場,莫非是徐知誥親臨?鄭淵思忖著,馬仁裕雖說目的地不是鄭淵的府上,但是自己既然瞧見了,不上去見過一番總是不好。打定主意,他讓熊節坤和金棣稍候,自個兒則帶著雷癸和秦潤楊迎著浩蕩的隊伍而去。

馬仁裕乍見鄭淵還愣了一下,他倒忘了這邊恰好是鄭淵的宅邸,而且眼前之人不再穿了招牌的夾克牛仔,第一眼瞧過去還真認不出來。他抱拳頷首,語帶歉意道:“啊,原來是鄭將軍,鄭將軍一向可好,馬某甲胄在身不便見禮,還望鄭將軍海涵。”說完,羨慕地看了看鄭淵一身新的袍服,特別是那一對金鷹,栩栩如生直欲展翅高飛,羨煞人也。唉,年輕就是好,這神采,嘖嘖,不像某,肚腩都出來了。

孰不知馬仁裕在羨慕鄭淵,鄭淵反而在羨慕馬仁裕,特別是那身盔甲和那坐騎,打定主意,有錢了也去配一套。他抱拳道:“馬太尉可好……”馬仁裕一驚,連忙阻止他再說下去,鄭淵卻不以為然道:“不願做太尉的將軍可不是稱職的將軍,馬太尉一身戎裝氣宇軒昂,又豈知他日未能身居廟堂高處?”在之後的宋朝,隻要是抗把槍的就是個太尉,其後又發展到拿本書的就是個為相公——相公在唐宋兩朝都是對於宰相的稱謂,太尉和相公稱呼到普通人身上,兩者都有寓意在內。鄭淵隨口將宋朝的這項光榮傳統提前,另外又改編了一句拿破侖的名言,這一番雙管齊下,把個馬仁裕灌得頭暈腳輕,直暗歎鄭淵賊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