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伊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上的,更記不得自己何時開始能夠走動。她隻覺得有人攙著她扶著她上了車,車外是瓢潑大雨,耳邊是鼎沸人聲,她的車一路顛簸,仿佛道路崎嶇不堪,正如她現在的心境,陰暗無比。
“這就是鴻昊,這就是白龍。”
到頭來,她隻記得這一句話。
淺雲居中,劉伊一人趴在床榻之上。抽泣聲隱隱傳出,卻又好似被她死死控製,不讓人聽見。她咬著被子毯子,哭得難受。她也想問,秋月不是她的丫鬟,為何她要如此傷心?她說她不清楚,但就是覺得痛苦,因為她隻是一名看客,沒有能力呼救,更沒有能力解救。而她卻又必須眼睜睜地看著!
“我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劉伊猛然敲擊床榻,恨不得敲碎了它,“我怎能這麼沒用,這麼沒用!”
“公主……公主?”玲兒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輕聲回到,“公主,合將軍來了。說是聖上想接您進宮。”
“不去!”劉伊頭也不抬。現在的她哪裏有心思見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可是,合將軍親自前來的,不去不太好呢。”
劉伊一個轉身,怒目直視,“他愛來便來,幹我何事?我說了不去沒聽見嗎!”
羋玲嘟嘟嘴,悻悻退去。
劉伊的世界又安靜了,她冷靜下來,癡愣看著周圍的一切。眼睛仿佛一下子糊了,累了。一閉,卻是想睡了。往後一趟,竟是什麼也不蓋就這樣在榻上,眼角掛著淚水,沉沉睡去。
不知何時,她迷糊地睜開眼,見羋玲坐在身邊。她給自己掖好了被子,跪靠在台階上。見公主醒了她也不敢怠慢,馬上起了身子為公主準備好繡履。
劉伊揉揉眼睛,見外麵天色已暗,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公主,戌時還差一刻。”
“睡了那麼久……”
羋玲看看公主,輕聲點頭。自從從三華回來,她知道公主心情不好,也便不敢大聲說話。劉伊看向窗外,雨雖還在下,卻已經小了很多。
“公主。”羋玲偷偷看了劉伊一眼,怯生生地,“合將軍……還跪在院子裏呢。”
劉伊眉頭一皺,“他怎麼還在?”
“他說……聖上之命不敢違,公主不同去,他不敢回。”
“哼!”劉伊一腳踢掉一旁的香爐,想來曆史上的大臣就是如此吧?用苦肉計強迫別人是他們最擅長的招數之一。
“我說過了不去便不去,趕緊讓他回去。”
“……”
羋玲抿著嘴緩緩退去,她也拿公主毫無辦法。沒過多久她又進了來。
“他走了吧。”劉伊百無聊賴,眼下的她身如一人,心也空虛。細看淺雲居牆上滿目的壁畫,人物個個鮮活美妙,體態豐腴,她甚是陶醉。畫家好啊,詩人好啊,如果她也是,那也可以一輩子不問瑣事,隻有詩畫而已了。
“回公主,合將軍說……他可以等。”
劉伊劃過壁畫的指尖停了下來,她轉向羋玲,瞪圓了眼睛,“我不是讓他走嗎,他還要等什麼?”
說完她也不等羋玲回答,直接衝出了門去。
門口合茂一生絨甲一頂黑盔,全身濕透。劉伊上前一腳踢開他放於一邊的長劍,胸口起伏,“合將軍以為跪在此處就能跪出花兒來,跪在此處就能讓我一同去宮中?”劉伊不免冷笑一聲,“還是說合將軍準備兌現諾言,親自將此事解釋給含章聽?”
“公主……”合茂甚是哀怨。
“不要告訴我這隻是一個丫鬟而已,死不足惜!”劉伊憤恨不已,“丫鬟的命也是命,凡人的命也是命!她若根本沒有傷害了我,你們……你們要我怎麼放自己的良心!”
“公主……”合茂看似難以啟齒,興許他知道此時說什麼,公主都很難聽進去,“聖上已經降罪合茂了,做事魯莽,惹了公主傷心。聖上想見見您,也……幫您寬寬心。”
“降罪於你?”劉伊似是聽見了什麼奇怪的詞,不免輕笑,“這事是你辦的,你決定的?你以為我是傻子?”
“公主!”
劉伊再也不想理合茂,踉蹌走向池邊一片龍葉珠盛開的花田。那裏的花兒紅白相間,甚是引人注目。她走進它們,低頭觀看。天色已暗,後院中的石燈已然亮起,黑夜漸漸籠罩住劉伊,它們和火紅的龍葉珠一起包裹住她,沉澱住她。漸漸地,將她帶往某處幽深的靜謐之處。
何為惡何為善,何為真何為夢?昔日莊周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興許這世上並沒有人能夠將此事說分辨清楚。劉伊也分不清自己進入的是夢幻,還是原本那些個地書令府的瑣事才是夢幻,她隻覺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識卻又極為陌生。這是一個未知的空間,漆黑的周圍隻有一棵散落了花瓣的櫻花樹,樹下也隻有一汪明鏡般透亮的池塘。先前的那名女子正飄然坐於起上,裙擺隨風蕩漾。在劉伊眼裏,樹上的那名女子像極了即將展翅飛離的彩蝶,明明剛才她看見了劉伊,卻有忽而眺望遠方,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