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覃道:“就是渡慈庵的如了, 聲言自己救了柳琛的那個老尼姑。”
既然替她挨了一回打, 唐逸自覺自己可以碰觸一些這小丫頭的底線, 遂嚐試著問道:“關於如了, 你能不能再多告訴我一點, 好讓我心裏有個底, 托人再去查此事。”
韓覃果斷搖頭:“相信我, 那絕計不是你想知道的。”
唐逸自然知道韓覃身後肯定牽扯著很複雜的關係,她身後那些人想圖的,也肯定是福建柳琛所帶來的那筆巨款。但他怕的, 仍然是自己的父親唐世坤,怕他賊心不死又要圖謀一回。唐逸怕自己正費力的替唐世坤解決著眼前這個麻煩,而措手不及的, 他又再搞出更大的麻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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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中, 一襲緋羅官服的唐牧臨窗站著。陽光照灑在他修挺的圓領官服上,襯著他略略清瘦的形體溫暖柔潤。但他濃眉輕簇, 側首望著傅臨玉時卻有種懾人的嚴厲之態。
唐牧今年也才二十歲, 隻比傅臨玉大兩歲。但不知為何, 傅臨玉總覺得唐牧溫潤表麵下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戾性, 他看不透他, 也摸不準他的脾氣。順著方才與韓覃通過氣的話講完事情原委, 便一直垂頭等著,等唐牧發話。
“老太太要你跟世宣成親?”唐牧忽而問道。
傅臨玉見他不追究方才在外麵發生的事情,暗自鬆了口氣, 連忙答道:“是!”
“回頭推了, 隻說你這裏不方便!”唐牧果斷說道。
傅臨玉一滯,許久才問道:“先生能否告訴學生,為何不能成親?”
唐牧一步步走到傅臨玉麵前,盯著他看了許久,才道:“我這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等你做完,我自會作主,讓你們成親。”
傅臨玉叫唐牧盯的心一直往下沉著,卻也連忙點頭道:“是,臨玉謹憑先生吩咐!”
等傅臨玉走了,唐牧又喚進鞏遇來。他仍臨窗站著,站了許久,似是自言又似是對鞏遇說話:“鞏遇,你讓兆和去替我細細查一查那渡慈庵,另,再去打聽打聽柏舟是誰。還有,把傅臨玉給我盯緊了,這小子最近似乎有許多事皆瞞著我。”
鞏遇應過,轉身走了。不一會兒方才那兩位又走了進來,唐牧隨即換了笑臉,請這兩人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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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到唐府西邊角門上還未停穩,大少奶奶文氏已經撲了過來,她上前一把抓住唐逸幾乎是整個兒拽下車,先檢視過混身完好無損,才氣的甩手打了他兩巴掌:“我把你這個不爭氣的,竟也學會逃課了。”
二少奶奶寇氏上前托開唐逸回護到身後,溫言勸道:“大嫂,孩子隻怕也有苦衷,這是府外人又多,回房了你再細問好不好?”
文氏衝過來還欲要打,唐世宣已經護著唐逸往家裏去了。文氏回頭盯著才下車的韓覃,一雙眼睛裏欲要噴出火來,恨恨盯了許久才匆匆轉身離去。韓覃打起精神到品和堂去應付一回唐老夫人的體貼與盤問,用完飯回到敘茶小居時月亮都升了起來。
她進院子見院中豁然開朗,那一叢叢的竹子全部齊根劈去,遊廊兩邊皆用黑布蒙著,顯然做工隻做到一半,隻怕明日外院的工人們還要進來收拾。
才進書房,韓覃便見書案上擺著一張紙條,那紙條上還擱著一樣東西。字帖從她懷中嘩啦啦的滑落,她幾乎是軟腳撲到桌前,拈起那點東西的時候同時自己也一跤甩滑在地上。
除了她們母女幾個,沒有人再能認識那東西是什麼。
那是柏舟右手上的第六指。柏舟生來右手六指,小指外還長著軟軟一隻六指,內裏軟骨,亦有甲蓋,一寸多長的小指頭,顯然是叫人齊根砍去。韓覃翻了幾翻趴起來撿起那張紙條,上麵書著:你每玩一次花樣,我就剁掉他一根手指。你若還敢借外力相要反抗,但叫我查覺,柏舟死期既至。既你心意不誠,往後除非財產到你手中,否則再無機會得見柏舟。若你明天再不行動,明晚還有一根手指奉上。
人言十指連心,叫人剁掉一根手指,柏舟該是受了多大的疼痛。
韓覃頹坐在地上,將頭伸到書案下置宣紙的隔層中不停碰著自己的腦袋,咬牙不敢讓自己哭出來驚動了屋外的趙嬤嬤與綺之夏奴幾個。
是她自己的慌張和蠢氣害了柏舟,上回差點就落崖摔死,這一回又斷了一根手指。
她閉眼回味自己看到柏舟的那一眼,他頭發是新理過的,臉也圓了許多,身上還穿著件新衣,顯然妙法將他帶的不錯。他早就望到了她,伸長手喚著:“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