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娘!”韓覃抬眉回道:“雖我忘了前事, 可看到這幅肖像, 便知她是我娘。”

韓覃說這話的時候, 亦是緊緊盯著唐牧麵上的神色, 想要看出他畫這幅畫的動機, 是試探她, 還是僅僅為了緬懷親人。

過了約摸有三息的時間, 唐牧卻是緩緩搖頭,又過了許久,他才道:“孩子, 這並不是你母親。”

他仍背了筆頭,指著畫上女子光潔額頭上那發際線道:“你娘與你一般,發前皆有美人尖, 而這婦人, 是沒有的。”

韓覃聽了這話,頓時手腳冰涼。

小姑娘們在未嫁前, 額前皆要蓄流海綴額, 隻有等成親以後, 才會撩起發簾梳婦人頭。柳琛到渡慈庵住了一個月, 替她洗澡梳發的隻有韓覃, 也隻有韓覃才知道, 柳琛額前的發際線,在眉心位置微彎著弧形形成個美人尖。

除此之外,如了不知, 如了手下那些尼姑們更加不知道。

而唐牧今日點出這一點來, 不是試探,他或者是想要以那美人尖,直接來辯她是真是假。

韓覃此時還未梳發,額前深深的流海蓋著,當然看不出是否有美人尖來。但那不過片刻間的事,等唐牧撩起她的頭發,隻須一眼,立即就能揭穿她。

唐牧停了片刻,將筆丟進筆洗中,指著窗前條案上的食盒道:“那裏頭有你愛吃的糯食,是我吩咐怡園的廚子們臨出門時做的,快去吃吧!”

韓覃哦了一聲,眼見唐牧出了門,跳下太師椅幾步跑到窗前,隔著窗子,便見他並未走,此時站在院子正中央,也正回頭盯著她。

兩人目光相交的片刻,韓覃心中有鬼,自然嚇了一跳,慌得便躲開了眼。

好在唐牧就此轉身走了。

*

她梳洗完要往品和堂去,恰就在籍樓門口碰見幾日不見的唐世坤帶著和個小廝,提著繩子棍子氣勢洶洶的正在砸籍樓的門。未幾籍樓門開,唐逸仍是尋常那件石青色的棉布交衽長衫,他或許也知父親是要打自己,轉身進了門,等父親唐世坤也進了籍樓,隨即掩上門,壓低聲音問道:“若不是我逃學,你是否還不會想著回家來?”

唐世坤上前就給了唐逸一巴掌:“小屁孩子,丈著會讀點書,如今連你老子我也不放在眼裏了?我是大人,在外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你小小孩子不知道去讀書,逃學在外胡逛,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唐逸一邊臉呼啦啦腫了起來,恨恨盯著唐世坤仍是壓低著聲音:“你是否仍然賊心不死,是否仍要圖謀柳琛那份銀子?”

唐世坤叫兒子戳穿心思,氣的一把扯著唐逸的衣領拉他出籍樓,外麵那幾個小廝一溜煙上前就來捉唐逸,唐逸見父親惱羞成怒,越發心寒無比,怒聲道:“放開,我自己會走,放開!”

他終是叫那幾個小廝捉腿的捉腿,捉手的捉手給抬走了。

韓覃一路跟著,也不敢湊太近也不敢離太遠,一直跟到前院一品堂外,他們把唐逸從儀門抬進去抬到正院大廳外麵。院中有一張半人高的長凳,幾個小廝如甩死魚一般將唐逸甩到長凳上,另從屋簷下一人撈了一條長棍,上前就打了起來。

韓覃聽悶棍到到屁股上的撲撲聲嚇的肉疼,回頭見唐老夫人還未到,自己又提裙往品和堂飛奔而去,恰行到垂花門外,就見唐老夫人邊走,身後品玉還在替她戴著抹額,顯然亦是焦急萬分。她迎上前訴道:“大表哥已經把阿難抬到一品堂大廳外,正在打棍子。”

唐老夫人伸犀角拐杖狠戳著地麵,甩開幾個丫環快步走著:“他是個什麼好東西就敢打我的阿難?明明這事昨天他二叔已經傳過話,我也刻意交待過不許打,他竟然還敢打。”

老夫人一路走的比誰都快,才到一品堂角門上就怒吼道:“你將我打死,你將我打死算了!”

唐世坤猶覺小廝們打的不夠狠,此時正在親手抽阿難的屁股,見自己一把年級的奶奶進來,忙扔了棍子訕笑道:“奶奶,孫兒不過是想要教育阿難,您老仍回屋養著好不好?”

唐老夫人見阿難長衫叫他撩起,下麵褲子上滲著斑斑血跡,怒火攻心氣的持起拐杖就來敲唐世坤的腦袋:“你還敢打我的阿難,你是個什麼東西來打我的阿難?”

唐世坤抱頭跪地求饒,連連求饒道:“奶奶,您別發怒,孫兒不敢了。”

唐老夫人氣的臉色發白,指著唐世坤的額頭一指指戳著:“你可知阿難比你懂事一萬倍?你連他的一根腳趾頭尖都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