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鯤瑤!”陳卿又重複了一回:“我將順天府所有造籍在冊年齡在八到十四歲的小姑娘們, 無論賤籍還是民籍皆查了一遍, 沒有這樣一個名字。”
若是鯤鵬的鯤, 那鯤瑤這二字, 確實是韓覃的字, 但是除了韓覃之外, 如今活著的人再無人知。因為這個字, 是她母親譚莞在臨死之前給她起的。而她,也隻有到十五歲及笈之後,方能用它。
接著是唐牧的聲音:“那就把周邊所有的縣再給我查一遍, 必得要找出她來。”
他這話的意思,顯然不知道這個韓鯤瑤如今就住在自己家裏。
韓覃緩緩躺平,趴到樓梯口上, 伸了半拉腦袋望下, 便見陳卿與唐牧二人對坐在樓下那條案兩側。頓得許久,陳卿又在問唐牧:“清臣, 你能否告訴我, 為何你必得要找到這樣一個小姑娘?”
一個二十歲的年青男子, 於茫茫人海中, 隻憑一個名字要找出一個小姑娘來, 陳卿實在不懂唐牧的起意到底為何。他還要追問, 唐牧卻已經站了起來,是要逐客的樣子:“別忘了明天去鈔關的事情,我還有事, 就不留你了。”
陳卿問不到所以然, 轉身走了。
眼看著唐牧送了陳卿出門,韓覃整好衣帶才要下樓,聽得籍樓門響,唐牧卻又折了回來。
韓覃聽著唐牧上了樓梯,隨即便躺倒在地,裝成個已經睡著的樣子。
於敘茶小居《南漢傳》中那張宣紙上關於唐牧的敘述中,韓覃記得末尾一段是:
間喪妻,再娶韓氏……因新婦治死前子而遭參,病亡。
難道說,這唐牧自己替自己算過命,知道再娶的新婦名叫韓鯤瑤,而他最後之所以從首輔位置上退下來之後遭大臣們參奏,是因為這個韓氏治死了他前妻生下的孩子。
若果真如此的話,他如今還未成親,也未生子,隻要不娶那個韓氏,想必就可以避免原來的命運。那他又何必興師動眾滿京城的找韓鯤瑤?難道他要為自己根本就不會出生的兒子報仇?
韓覃腦子裏轉動著無比荒唐的念頭,盡量裝出個熟睡的姿態來。
唐牧已經上了樓梯,遠遠見韓覃腦袋下墊著隻引枕正軟趴趴睡在地板上,先就鼻息歎著搖頭,隨即上樓關上了兩邊對流風的窗子。
他關上窗子之後亦不走,從床上揭下那薄薄的夏被輕輕覆在她身上,隨即便揀起她方才看的那本書讀了起來。那是本經書,《金剛經》,是幾代之前的初譯本,晦澀難懂,韓覃也才不過翻了幾頁而已。
她本在裝睡,唐牧盤膝坐在她身旁,持著那本書,竟是認真讀了起來。韓覃睡了一覺本就已經沒了睡意,如此悶熱的閣樓上,唐牧又將兩邊窗子都關上了,還十分好意的自發替她蓋了床被子。她被悶熱壓到喘不過氣來,實在忍不得了睜開眼睛,便見唐牧自己臉上也沁著薄薄的汗。
幾個月未見,他換了件十分清涼的白色闊袖長衫,頭發高束,琥珀而簪,垂眉簇目盯著那本《金剛經》,眉目間一股溫意。他許是早就知道韓覃醒了,眉毛漸彎,隨即笑問道:“醒了為何不坐起來?”
韓覃有些郝意,坐了起來撫著亂發道:“好久未曾見過二舅了,您這些日子怎的不曾過府來?”
唐牧合上那本經書,轉身打開了窗子道:“在外有些事情而已。”
閣樓上實在太過悶熱,又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韓覃跟著唐牧一起下樓,到唐老夫人那裏用過晚飯,幾月未見,他仍要到敘茶小居去考教她的學業。
在唐牧看來,這小丫頭字寫的錯處太多。他潤了朱砂,以紅筆勾勒著她寫的太高或太低的地方,才不過初初練手而已,以十二歲的年級來說,她落下的太多太多了。
韓覃憶起方才在籍樓陳卿臨走時唐牧曾提過鈔關的事情,猜他或者是要去鈔關兌柳琛那二十萬兩銀子出來。如了的眼線如今就像消失了一樣再無足跡,可她的弟弟還在如了手中扣著,生死不知。她急於要試探唐牧的行動,遂變著法子問道:“二舅,自打那一回打過阿難,大表哥就沒了蹤影,你可能告訴我他究竟去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