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軟耳朵, 也未見識過大注的銀子, 不如喬惜存掙慣了大錢對錢有那麼深的渴望, 連連點頭應著走了。
韓覃才回過頭, 便見喬惜存抱臂在身後站著。
她臉上又是好奇又是玩味:“實話告訴我, 你搭上十二監那一監的掌印了, 還是主事?要知道皇宮裏有頭有臉的太監就那幾個, 我都門兒清,快告訴我。”
韓覃不能理解喬惜存對於太監們的執著,再想起陳九那個人已然頭皮森森, 連連搖頭道:“真的沒有,十萬銀子有常德在你都掙不脫,如今常德都死了, 咱們就更別想了, 快回去好好歇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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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正院時順帶到小西院一帶,竟見如今索性工人連小西院一並砸掉夷為平地, 因如今寒天眼看凍土, 工人們正在加班加點幹著。熊貫抱著根鞭子在巷道內架個高椅子坐著監工, 見韓覃過來忙跳下來拱手叫道:“表姑娘!”
他愁眉苦臉垂著鞭子, 低頭站在韓覃麵前不語。韓覃知他與許知友多年共事有兄弟情份, 低聲說道:“許叔叔死在外頭了, 想必有人跟熊叔叔說過吧。”
熊貫點頭,轉身往地上抽著那鞭子:“昨夜二爺來跟我說過,我倆對坐著喝了通酒。我們原本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三兄弟, 二爺雖比我們小可比我們沉穩比我們看得遠, 我們這些年跟著他無怨無悔,雖在江湖混就要準備好隨時赴死,可三兄弟猛乍乍少了一個,這也讓人太難少了!”
他說完竟掩麵聳肩哭起來。韓覃看得許久,低聲道:“對不起!”
熊貫搖頭揮手,韓覃隻得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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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內乾清宮中,唐牧如今雖也是朝中六部的三品大員,還曾在東宮做過學士,為太子侍講,但自太子登基為帝後,奉召入乾清宮私下麵聖卻還是頭一回。他穿著緋色繡孔雀補子的官服戴著忠靜冠一路跟著那走路屁股扭扭捏捏的小太監入內,皇帝李昊在東梢間暖閣中的黃花梨嵌楠木五屏寶座上坐著。見唐牧跪下見禮,遠遠伸手請道:“清臣請起,不必多禮。”
能直呼他的字,若不是李昊方才打問過太監們,便是他或者真的看過折子並且記住了他。唐牧站起來,又聽李昊說道:“賜座。”
一個小太監抱著一隻覆錦包金圓杌子躬腰溜到唐牧身邊,放下杌子又貓腰退到了丈遠處。唐牧側坐在杌子上。他體高腿長,如此小的杌子坐在上麵腿自然伸出老長,抖落官袍露出內裏的闊腳總腿褲來。
李昊是天子,這是他的帝國中屬於他的都城中他的龍座上,麵前這正值盛年麵相斯文儒雅的成年人,如皇極門外六部中那所有的官員一樣,都該是他虔誠的屬臣,是誠心受他驅駛和差遣著的才對。但不知為何他反而比唐牧更要緊張,雙手捏成拳搭在膝上,許久又堵到嘴上輕咳了一聲,讚道:“左都督自宣化府寄來折子,言宣府三衛遭朵顏人襲擊,全靠清臣,國公才能免於一難。辛苦你了!”
唐牧拱拳道:“微臣不過綿薄之力,不敢說辛苦。”
李昊略點頭,有些冒失的伸了伸手凝在半空,折回重又搭在膝上:“朕聽王經略說,這宮裏有吃裏扒外的狗東西,貪朕的河道款一貪就是三五萬兩白銀,如今朕想治這樣的狗東西,清臣以為可行否?”
唐牧起身撩官袍跪在龍椅前雙手按著地上的深青色大理石瓷磚:“這是聖上您的天下,您要懲治任何有罪之人都使得,隻須您一句話,臣等便願意肝腦塗地為您除掉他。”
不過一句奉承之言而已,但身在高位的人聽來,這表忠心的言語卻叫他很受用。李昊點頭,許久又說道:“國公支持朕,眾閣老們支持朕,清臣你和王經略是河南河道款案的直接參與者,屆時有你們支持,朕就有底氣了。”
唐牧還跪著,忽而麵前如鬼魅般無聲的踏出一雙皂底雲靴來,透過那明光可鑒的大理石地麵,唐牧隱隱看到這當是代掌印太監陳保。果然,李昊忽而嗬嗬笑起來:“大伴,快給右侍郎賠罪,你的家奴們幹擾了右侍郎往宣化府公差,你理當給他賠不是才對。”
陳保的消息果真靈通,在皇帝麵前曲意事非的功夫亦了得。他撲通一聲跪到唐牧身邊,轉向唐牧嚎哭道:“唐大人千萬恕罪,老奴養得幾個下人,本是想叫他們替老奴看家護院守著幾畝薄田,誰知他們竟在鄉裏托大就攔住了您的車駕驚擾了您。”
唐牧與他對跪在黃花梨嵌楠木的龍椅前,唐牧輕輕抱拳和聲言道:“沒有這等事情,怕是陳公公聽岔了。下官往宣化實都未曾見過您家家奴,又怎會叫他們攔住車駕?”
陳保一臉的眼淚愣在當場:“真沒有?”
唐牧果斷搖頭:“沒有,全然沒有。”
陳保隨即用袖子揩著眼淚就往李昊龍椅邊爬過去:“陛下,下麵這些人如今辦事也太不忠心啦,這樣抹黑老奴的事情他們隨口就來。老奴就說嘛,家裏那幾個幹兒們都忠孝又良善,從來不敢與鄉鄰為惡,走路都是貼著牆根,就怕撞了人要叫百姓們罵老奴借宮裏的勢氣橫行鄉裏。那皆是些乖的不能再乖的乖孩子們,既唐大人都說沒有,可見下麵那些昏官兒奏的也是瞎話,假話!陛下您可得給老奴做主啊!”
李昊顯然有些生氣,但又不想讓唐牧看到他與自已的大伴兒沆瀣一氣,他伸手請唐牧起來又重新賜坐,這才又問唐牧:“聽聞國公爺與清臣同行,想必他亦是如清臣一般順順當當通過官廳水庫了?”
若陳疏也順順當當通過,那顯然這就是有人要以言論嫁禍陳保,或者正是為了要阻止陳保登上司禮監掌印之位。
唐牧搖頭:“並未。國公爺的車駕在微臣前麵,聽聞在官廳水庫附近差點與人交戰,至於是跟誰衝突,為何而衝突,以微臣當時在場所見,那人自稱是陳公公府上親眷,至於果真是,還是假借公公之名而行不義之事,微臣並未查證,不敢發確鑿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