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李修柏已經在給李修鬆和李修竹行禮,兄弟三個說了一番別後的話,又致了幾句喜慶之詞,隨後李修柏就過來這邊要對著徐氏和錢氏行禮。
徐氏嫁過來的時候李修柏已經去了外地任上,當下楊氏就指著徐氏對李修柏說著:“這是你大嫂。”
李修柏便忙對著徐氏行禮,叫了一聲大嫂,徐氏也忙起身來回禮,叫了一聲三叔。
徐氏終究是臉皮比較薄的,這當會看到李修柏極斯文儒雅的模樣,年歲倒還比她要大個幾歲,所以她麵上就有些紅了,言談舉止也有些局促。
相比之下錢氏可就要大方的多了。而且她嫁過來的時候李修柏還是在李府的,所以李修柏對她行禮的時候,她就打趣著笑道:“老三現下可是個大官,我可是不敢受你的禮。”
李修柏微笑,隨後就道:“正所謂長嫂如母,二嫂如何受不得弟弟的這個禮?”
錢氏笑了笑,然後起身站起來給他還了個禮。
隨後就輪到了周氏這裏。而周氏見他過來,已經是起身站了起來,目光滿含期盼的看著他。李令婉也隨著起身站了起來。
李修柏目光瞥了周氏一眼,真的是極淡極淡的一眼,隨後他就將目光移向了別處。不過隨後他還是對著周氏行了一禮,疏離客套的說著:“這些年多謝你代我侍奉在母親身旁,有勞了。”
不說周氏了,連李令婉聽到他這樣冷冷淡淡的一句話都覺得心中發寒。
她想起張愛玲說的那句話,薛平貴致力於他的事業十八年,泰然地將他的夫人擱在寒窯裏像冰箱裏的一尾魚。有這麼一天,他突然不放心起來,星夜趕回家去。她的一生的最美好的年光已經被貧窮與一個社會叛徒的寂寞給作踐完了,然而他以為團圓的快樂足夠抵償了以前的一切。
但是眼前的這個李修柏,這十四年來他甚至都沒有不放心過周氏,泰然的和孫蘭漪生兒育女,相親相愛。現在他回來了,當著周氏的麵,也不過是用極冷淡的語氣說了這樣的一句話。可這句話落在旁人的耳中,旁人都隻會認為周氏這麼些年的孤單和付出都得到了回報。因為他的丈夫感謝了她,而且還是當著眾人的麵感謝了她,她還有什麼好委屈的呢?
可是這十四年,周氏日日孤寂無依,李修柏日日愛人在懷;周氏日日受婆婆白眼奚落,李修柏日日愛人兒女繞膝。這十四年,周氏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已經悄然過去,但現下她落得了什麼?相見爭如不見。至少不見的時候周氏還可以在心中想象李修柏也是日夜惦念著她的,但現下相見了,所有的幻影全都破滅了。現實殘酷的厲害。
周氏的手在抖,雙唇也在抖。她覺得心裏憋悶,她想哭,但最後她也不過是低下頭,矮身屈膝對著李修柏還了一禮,低聲的說著:“老爺客氣了。”
彼此生分至此。
楊氏這時又指著李令婉對李修柏說著:“這就是婉姐兒。”
李令婉出生的時候楊氏是去信對李修柏說過了這事的,李修柏曉得他有這麼一個女兒,但這麼些年中他也從未在信中問及過他這個女兒的任何信息。
當下他聽到楊氏這樣說,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十四歲的少女,明眸皓齒,容顏嬌美,不過她神情是冷的,看著他的目光也是冷的,甚至對著他行禮,開口叫著他父親的聲音也是冷的。
雖然李令婉是李修柏的女兒,但周氏懷著她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周氏生她的時候他不在身邊,這十幾年她從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慢慢的長成今日的窈窕少女他都不在她身邊,他對李令婉能有多少父愛?所以李令婉對他行禮,叫了他一聲父親之後,他也隻是淡淡的對她點了點頭,叫了一聲婉兒,隨後便走開了。
李令婉心裏連半點傷心都沒有,她隻是替周氏不值,同時也怕周氏傷心過度,所以她又坐在了周氏身邊,伸手去握著她的手。
周氏的手冰涼的簡直像寒冬臘月夜間的冰塊一樣,一點溫度都沒有。而且她的手抖的比剛剛更厲害了。李令婉心中擔心,就手中用了些力,更加緊緊的握著周氏的手。
手背上有溫熱的液體落下,李令婉曉得這是周氏哭了。
她就在心裏暗暗的歎了一口氣,想著,隻怕待會周氏會更加的傷心的。
而果然,下一刻她就聽到楊氏在問李修柏,李令嬿和李惟華的生辰年歲。他們兩個人回來了,連著府裏原有的六個孫輩,那大家肯定是要重新排一下序的。
於是李修柏便說了李令嬿和李惟華的生辰年歲,除卻孫兒輩的不知內情外,屋子裏的其他眾人一聽,臉上就都微微的有些變了色。
原來李令嬿竟是比李令婉大了兩天的。這原也不算什麼,許是人家李令嬿是早產的呢。楊氏便著實細問了一番,李修柏約莫是覺得現下他也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了,又或者覺得他翅膀硬了,怕什麼呢?所以他便說著:“嬿兒是足月生產的。”
但李令婉卻是七個月就早產生了下來的。那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孫蘭漪懷李令嬿是在周氏懷李令婉之前。再換而言之,孫蘭漪是李修柏在京城裏的時候就結識,並在一起了的,並非他說的什麼在外地任上納的一房妾室。
但這樣的事整個李府裏都沒一個人知道。而且那時候李修柏和周氏尚且還是新婚不久......
李令婉察覺到周氏的手急劇的抖動了起來,她心中有些害怕,擔心周氏會受不住這事,所以她連忙更緊的握住了周氏的手。
但偏偏李修柏這時候還在叫著孫蘭漪:“蘭漪,過來見過夫人。”
他叫著蘭漪的時候語氣是那樣的溫柔和緩,與剛剛他對周氏說話的語氣簡直是天差地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