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徹心扉(2 / 3)

又目光掃過他手裏拿著的那隻螺鈿錦盒,笑道:“李大人這是買了什麼好首飾,竟然需要去內室?”

李惟元不答,神色淡淡的同他行了禮,隨後就道:“方才看淳於大人觀看這些首飾的時候神情關注,可是淳於大人要買什麼首飾送給哪位姑娘?”

淳於祈麵上淺笑不變。隨後他伸手,自櫃麵上拿起了一副晶瑩剔透,做成了葫蘆樣的精致冰種翡翠耳墜,笑道:“這副耳墜倒有趣,想必若戴在四姑娘的耳上是極相稱的。莫若我便買了這副耳墜,送給四姑娘,李大人,你說可好?”

李惟元握著錦盒子的手猛然一緊。但他麵上神色卻絲毫未變,隻淡淡的說道:“隻怕要教淳於大人失望了。舍妹最怕痛,所以耳垂上不曾有耳洞,隻怕是戴不了淳於大人送的這副耳墜了,淳於大人還是改送其他佳人吧。”

淳於祈麵上神情微頓。隨後他將手中的那副葫蘆耳墜重又放回了櫃麵上去。

他是真要佩服李惟元了。

記得初見之時,他心中對李惟元的評價是此子城府極深,將來必成大器。隻不過為人處世過於冰冷犀利,鋒芒外露,但現下不過入翰林院才曆練了幾個月,李惟元就已能做到一身鋒芒盡收,萬事不動聲色的份上,哪怕就是他拿了李惟元心中最在意的人出來說事,他依然還能做到這個不動聲色的份上。

那這個人可就很危險了啊。

暴虐的虎豹雖然危險,但旁人一見便知其危險,就會心生警惕,這樣心中至少會先有防範。但反而如李惟元現下這般,內裏險峻,但外表卻是喜怒不形於色,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跳起來給你致命一擊,教人防不勝防,那才叫真危險啊。

淳於祈麵上笑容漸收,雙手複又攏於袖中,麵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片刻之後他忽然問了一句:“聽說四姑娘和廣平侯府的梁世子定了親事?”

李惟元望了他一眼,隨後唇角微彎:“淳於大人的消息可不怎麼靈通啊。”

言下之意就是說他竟然現在才知道這事?

淳於祈沒有說話。

那樣一笑起來就明媚如同花開的小姑娘,竟然已同人定下親事了麼?

心中失落感頓生,他忽然就覺得沒有同李惟元打什麼機鋒的心情了。

彼此再寥寥寒暄過數句之後,淳於祈便開口同李惟元作辭。不過臨出門的時候,他又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番這間首飾鋪子。

裝飾典雅,內裏櫃麵上滿是首飾,招呼人的夥計也是笑容滿麵,看起來實在是和其他的首飾鋪子沒有什麼不同。

但何至於李惟元不過是買個首飾而已,竟然就買到了後麵的內室裏去?內室裏接待他的人是誰?他們彼此又說了些什麼話?

淳於祈心中狐疑,然而他也看不出什麼來,最後還是隻得轉身走了。

隻是他雖然做的自以為隱秘,但李惟元心思縝密,自然是將他臨走之時打量這首飾鋪子的目光看在了眼裏。

李惟元看著淳於祈的背影,眼中就閃過一抹嘲諷笑意。但轉瞬即逝,隨後他也抬腳出了門,往家的方向走去。

自五月初八那日他來此處接掌了皇極會之後,他已吩咐過康和泰,待有人拿了和他同樣的白玉牌過來,撥響了牆壁上掛著的那張有著十三根琴弦的素琴之後,便要立時將那張素琴從牆壁上取下,隨後也禁止這鋪子裏的任何夥計穿戴與皇極會有關的衣服飾品。總之就是要這漱妝閣裏外都不能出現任何可疑之物,無論如何看都隻能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賣首飾的鋪子。所以現下淳於祈就算是再疑心,那至少表麵上他也是看不出任何來的。

*

長夏炎熱,日間無處可去遊玩,便也隻有待在屋內消暑了。

這日孫蘭漪在屋內自己與自己對弈了兩盤棋之後,因想著現如今天氣熱,李惟華睡覺又不老實,經常踢被子的,恐他受涼,她便想著要給他做個兜肚,睡覺之時穿著也好護住了心口的。

這樣想著,她便讓小丫鬟開箱子尋了一塊上好的大紅綾子出來,用繡繃繃緊了,又配了各色絲線,這就要打算開始繡了。

要繡的花樣她一早就想好了。蘭花蝴蝶,再繡了歲歲平安這四個字在上麵,這就是她做娘的對李惟華這輩子最大的期許了。

孫蘭漪大家閨秀出身,年少的時候她父母也特地的請了繡娘來教過她們姐妹刺繡的,所以她也做的一手好繡活。

綠葉粉花,周邊又有一雙黃色蝴蝶翩躚,站在旁邊的小丫鬟見了,也笑道:“好鮮亮的活計!姨奶奶好巧的手。”

孫蘭漪笑了笑,沒說話。

眼見得這一雙蝴蝶已經繡好,綠色的葉子也都繡好了,隻少那幾朵粉色的蘭花了,但忽然就聽得外麵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有李惟華的奶娘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姨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孫蘭漪被她這樣猛然的一聲大喊,心中分了神,那針就偏了偏,直紮進了她的手指尖裏去,立時便有一滴血珠冒了出來。

她蹙了蹙眉,有些不悅的吩咐旁邊站著伺候的小丫鬟:“你去看看......”

但一語未了,就見碧紗櫥上吊著的竹簾子被人猛然的掀開來,隨後奶娘手中抱著李惟華,風一般的就卷了進來,又雙膝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姨奶奶,”奶娘麵色驚慌,雙唇亂顫,“少爺他,他不好了呀。”

孫蘭漪就見她懷中的李惟華正麵色烏青,雙唇大張,鼻翼在急速的扇動著,一副想要吸氣又呼不進去的樣子。

孫蘭漪就隻覺心中陡然一跳,手足都開始發抖了。

她忙下炕,搶過來將李惟華抱在了自己懷中,顫著聲音問奶娘:“華兒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兒的就這樣了?”

奶娘心中也害怕,當下就大哭了起來:“奴婢,奴婢剛剛給少爺吃了一顆鬆仁粽子糖,然後少爺他,他就這樣了。”

孫蘭漪一聽,腦中一片空白。然後她猛然的反應過來,啪的一巴掌就狠狠的甩到了奶娘的臉上去。

“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不要給少爺吃那些,可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現在少爺是被粽子糖給哽到了。”

這一巴掌直接將奶娘打的身形一歪,往旁邊的地上就趴了下去。但隨後她又立時直起身來哭道:“這不關奴婢的事呀。是老爺說的,那些堅果和糖都能給少爺吃的。而且這鬆仁粽子糖還是老爺親手買回來交給奴婢的......”

但孫蘭漪這會已經沒功夫聽她的辯解了,她隻是伸手,用力的拍打著李惟華的後背,一麵又顫著聲音同他說道:“華兒,乖,快將你口中的粽子糖吐出來。”

但如何吐得出來?而且李惟華現在是話都說不出來了,很快的他就大張著口,離了水的魚一樣,大張著口想要拚命的吸氣,但偏偏什麼都吸不進去。

孫蘭漪一見他這樣,隻嚇的整個人全身都在發抖。然後她又抬頭,衝著正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的叫著少爺和姨奶奶的一幹丫鬟大聲的哭喊著:“你們還站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請了大夫來,叫了老爺回來。”

一幹丫鬟這才如夢初醒一般,轉身都飛跑了出去。

而孫蘭漪見李惟華還在張大著口拚命的吸氣,且任憑她如何的拍打他的後背,他都並沒有將那塊哽著他的鬆仁粽子糖吐出來,最後她就伸手捏著他的臉頰,低下頭去湊近他的口,想要這樣將那塊粽子糖給吸出來。

但又如何吸的出來?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李惟華被那顆鬆仁粽子糖哽的翻著白眼,呼吸漸弱。

看著自己的孩子這樣受苦,甚至躺在自己的懷裏呼吸減弱,直至沒有,沒有做過母親的人想必是不會明白這其中的絕望和崩潰的。孫蘭漪此時隻覺自己胸腔裏的一顆心都要不會跳動了,整個人透身冰冷。但她依然還沒有放棄,依舊不停的拍打著李惟華的後背,又想要去吸他口中的那塊粽子糖,哪怕旁邊的丫鬟全都跪了下去,哭著對她說:“姨奶奶,少爺他,他已經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