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行不義(1 / 3)

冬至已過, 天氣越發的冷了下來。

早起的時候天就一直陰沉著, 寒風也一陣陣的發緊, 至傍晚時分, 終於紛紛揚揚的下起了一天大雪來。

李惟元在府門口下了馬車, 懷中揣著剛剛在街上買的糖炒栗子, 正要進府門, 忽然就聽到背後有人在叫他:“李大人稍等。”

聲音溫潤,聽著不徐不疾的。

李惟元聽見這聲音眉頭就不悅的擰了起來,眼中有冷厲的光閃過。但他還是回過了身。

隔著紛紛揚揚的大雪, 就看到淳於祈身上披著貂裘正從馬車上下來。長青在他的身後撐著一把油紙傘,替他擋住了頭頂的雪花。

這雪下了有好一會兒了,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加之天又冷, 風又緊, 所以現在地上的薄冰倒多於雪。淳於祈這一路走過來,就聽得細微的咯吱聲不斷。

是他踩著腳下碎冰發出來的聲音。

李惟元就站在滴水屋簷下, 一臉平靜的看著淳於祈越走越近。直至他也走到了這滴水屋簷下, 在他的麵前站定。

長青收起了油紙傘, 極快的甩了一下落在傘麵上的雪花, 然後一手拿著傘, 低著頭, 恭敬的站在淳於祈的身後。

天色越發的昏暗了,雪花下的也越發的緊了,夜風吹著廊簷下掛著的兩盞明角燈, 吱吱呀呀的響。

“李大人不請我進去坐坐?”淳於祈雙手攏於袖中, 長眉輕挑,麵上微帶一絲笑意。

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來過李府,就是想要見見李令婉,但總是被李惟元找了各種理由推拒掉了。今兒天下大雪,散值之時他看著這漫天雪花,心中忽然就極想見李令婉,所以立時就登車過來了。但沒想到一下車就看到了李惟元正要進門。

而很顯然,李惟元絲毫沒有請淳於祈進去坐坐的意思。他神情淡然,望著淳於祈的目光平靜:“府中近來事多,無暇待客,淳於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他能有什麼事?難不成還是過來同他圍爐談心的?無非就是想見婉婉罷了。

但他如何會讓淳於祈見李令婉?他再也不會讓淳於祈見李令婉。

這樣的一個軟釘子碰下來,淳於祈麵上笑容微斂,索性就直言:“我想見婉婉。”

李惟元輕嗤:“舍妹前幾日偶感風寒,不適宜見外人。”

“我並非什麼外人,而是她的丈夫。”淳於祈麵上的笑容這當會全都沒有了,轉而麵沉如水。

李惟元自然是絲毫不懼的,反倒是唇角微彎,語氣輕快的說著:“你們一日未完婚,那你就一日算不得是她的丈夫,那你就一日隻能算是個外人。”

淳於祈見他眼中戲謔的笑意,攏在袖中的雙手不由的緊握成拳。

“我要見老太太。”

在李惟元這裏,他隻會尋了各種理由阻止自己見李令婉,而等見了老太太,她必然不會阻止自己見李令婉的。再者說了,老太太畢竟是這李府的最高掌權人,她說的話,想必李惟元也不敢不聽。

但李惟元聽了,卻是目光輕瞥了淳於祈一眼,隨後輕笑出聲:“怎麼,淳於大人難道不曉得?這些日子府中接二連三出事,老太太受了太多刺激,現已瘋癲了,整日胡言亂語不說,還誰都不認得。大夫一再叮囑她需靜養,不能再見任何外人,我如何敢讓你去見她?”

淳於祈氣極。饒是他平日喜怒不形於色,可這會麵上也變了色,目光更是冷了下來。

今早吏部大牢傳來消息,說是李修柏於牢獄中自盡。淳於祈直覺其中有詐,所以便去查看。但等他到了吏部的牢獄中,卻被告知,李修柏的屍首已經被扔到了亂葬崗去。

他再細問,那人就說,李家嫌李修柏做出貪墨瀆職這樣犯法的事來,有損他李家的聲名,不願意認回他的屍首葬入祖墳,隻權當沒有他這個兒子。而牢獄中死了之後無人認領的屍首,按照慣例都是要扔到亂葬崗去的。

亂葬崗野狼出沒,扔到了那的屍首,隻怕過不了一時半會兒的就會被分屍殆盡了。就算淳於祈現在就趕到了亂葬崗去,那也是找不到任何線索的。

這件事做的這樣的滴水不漏,讓他查不到絲毫線索。而現在站在這李府的大門口,李惟元這樣的幾句話又堵的他無話可說。

淳於祈唇角崩成了一條線,麵色徹徹底底的冷肅了下來:“婉婉能不能見我,要不要見我,這是該她自己做主的事。李大人不將我此刻就在這裏等著見她的話通報進去,是不是很不妥當?”

李惟元絲毫沒有被他身上陡然而且的淩厲氣勢壓迫到,麵上依然帶了那兩分像畫上去的,微帶戲謔和嘲弄的笑意:“長兄如父,她的事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做得主。”

隨後他又笑道:“婉婉今天不會見你,淳於大人還是請回吧。”

但淳於祈依然站在那裏沒有動,看著李惟元的目光越發的冷了下來。且看他那樣子,仿似下一刻就會暴起,抬手打過來一樣。

李惟元也不懼,隻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麼,淳於大人還想硬闖我李府不成?我李府雖然比不得你的永歡侯府富貴權勢,可也是正正經經的人家。擅闖民宅,此事就算是說到皇上的麵前去,淳於大人隻怕也是理虧的吧?”

淳於祈攏在袖中的雙手越發的握的緊了,指節處青白一片,麵色更是鐵青。

現如今這李府裏的人走的走,死的死,瘋的瘋,隻怕這整個李府現在都是由李惟元一個人說了算吧?這會全都是巧合?淳於祈不相信。可是他暫且麵對李惟元的時候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畢竟是李家的家事,就算他和李令婉已經有了婚約,可那也插手不到李家的家務事。

看來這事明著不行,隻能暗中來想辦法。

想到這裏,淳於祈眼中的怒色漸漸的平息了下去。

“照顧好婉婉。”說完這句話後,淳於祈轉身走入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身後的長青趕忙的撐開了手裏的油紙傘擋在他頭頂。

李惟元看著他的背影,麵上的笑容漸漸消散。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的握緊,目光幽暗,淬過了冰一樣的冷。

淳於祈曾親吻過李令婉的手。而且據小青說,當時李令婉麵上雖然紅透了,但她卻並沒有要奮力掙紮的意思。

那麼,李令婉是不是心中也喜歡淳於祈?若這樣,那她對自己是什麼意思?隻是覺得他可憐,對他心生憐惜,所以他從江蘇回京城的那夜她才會答應他?還是出於迫不得已,所以那夜才不得不答應他?

但不管她到底是出於什麼原由,且她不管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他這輩子都要留李令婉在他身邊的。而且他絕不會再讓李令婉見淳於祈。他要她往後能見到的隻有他一個人,眼中心中,也都隻有他一個人,再不能有任何人,特別是淳於祈一絲一毫的影子。

李惟元竭力的平息著心中的暴虐和肅殺之意。他閉了閉眼,而後等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的眼底清明一片。

隨後他轉身進了府門,徑直的往怡和院而來。

等進了屋,他一眼就看到李令婉正坐在火盆邊,手中拿了一隻小繡繃,低著頭不知道在繡什麼。

聽到腳步聲,李令婉抬起頭看了一眼,見是李惟元,她便沒有說話,複又低下頭去繼續繡那朵剛繡了一半的牡丹花。

她原先是不喜歡繡花的,覺得費眼睛不說,又要一直低著頭,容易脖子酸,但是現在,整日的被困在這院子裏,不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可怎麼成呢?遲早要瘋的。繡花倒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好法子。

李惟元見她看到自己之後一句話都不說就低下頭,他心中隻覺失落。

但他麵上立時就又浮上了和煦的笑意來,開口溫和的叫她:“婉婉。”

李令婉拿著繡花針的手一頓,但她立時就跟沒有聽見似的,撚著手裏的繡花針,慢慢的穿過了繡繃上繃著的白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