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蘇宇澤一直還保持著一個習慣,接長不短地就會給崔奶奶寄封信。當然在當年那個通訊不發達的年代安與遙她們也都收到過。不過哪怕後來家裏安了固話,有了手機後,蘇宇澤也依舊保持著,但隻對崔奶奶一個人保持著。
隻因為崔奶奶對他說過,每次撂下電話的時候就覺得身邊涼颼颼地,像什麼人來過又突然走了。還不如原來他給她寫信的時候,她能把信實實地攥在手裏反複讀反複看,像是有個誰一直陪著她似的。
崔奶奶家裏沒有什麼家具,但是卻有一個一牆寬的書架,那還是上高中的時候,一次暑假,他們幾個孩子一起做的,但材料都是用的一些沒用的木板拚湊起來的,也沒有上色。
這些年難免因為他們釘釘子釘的不結實塌過幾次,但幸好都被蘇喬北的父親修好了。不過至少都是實木板還算結實,可是也因為如此招來過蟲子。沒準現在你去翻一本書還能發現小蟲在書裏結下的巢,或許它還在或許它也已經脫殼走了。
崔奶奶其實很珍惜那個書架,每天都會認真打掃,或許是因為沒上過學,對於知識看得要比她們這群小輩還要珍貴。哪怕裏麵的字很多她都不認識,每天摸一摸都覺得自己讀過一樣,心裏滿滿的。
隻是因為年紀大了,眼睛越來越花,那書架檢查的再仔細,也總有遺漏。初見那些小蟲時覺得討厭,見多了又覺得自己與它們有點同命相憐,都像是被關在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裏,等待著僥幸被人發現或想起的,世間的一個渺小生物。
很多人都曾說給崔奶奶買個好的書架,但崔奶奶卻一直舍不得換,即使蘇宇澤說也沒用。書架上的書有一部分是蘇宇澤上學時候的課本,但很大部分還是後來蘇宇澤斷斷續續買回來的,有些是按照崔奶奶喜好買的,有些是按蘇宇澤自己喜好買的。雖然不好找到但是裏麵也摻著幾本安與遙和隔壁那倆兄弟的。
但總有個角落是那麼醒目,那些格子裏放的全是這些年來蘇宇澤寄給她的信。雖然絕大部分已經皺了,但那也是崔奶奶想盡各種方法壓到最平的了。
安與遙猶記得,崔奶奶還向她借過膠帶和字典,跟她請教了很多文字,她不要的用過的作業本都在崔奶奶那裏,被崔奶奶閑著的時候,一個人努力琢磨認真學著。後來安與遙幹脆把字典送給了崔奶奶,她便一直用隔壁蘇家兄弟那本。
崔奶奶隻有蘇宇澤爸爸這一個孩子,雖然常年在外,但也無需她牽掛太多。所以她的大部分時間裏不是跟鄰居一起歇著,就是看那書架上的書和蘇宇澤寄給她的信。尤其是這兩年,村子裏很多住戶都搬到了縣城裏,沒搬走的也早起貪黑的在外工作,陪崔奶奶說說話的人更少了。
安與遙跟誰都沒提起過,剛上大專那會兒她還收到過崔奶奶給她寄的信,她們來來往往還聊過幾次。那段對於安與遙非常難熬的日子,崔奶奶於她甚至超過了母親。
人生中總會有那種時候,因為羞愧,越親的人越不敢聯係,越不敢麵對。甚至希望人們就那樣把她放任自流著,不管不顧著,自生自滅著。
高考成績下來後,安與遙甚至想死的心都有了,或許每一個沒考好的孩子都曾經在那樣的心情邊緣待過。那個不知道還可不可以稱之為暑假的一大長段假期裏,安與遙常常想離家出走,想去打工去賺錢,也跟母親提起過,但被母親拒絕了。
那一年,七八月份的陽光耀眼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橫衝直撞,那時候的青春一直是那樣,沒有什麼是應該害怕的。可是從上幼兒班第一天開始就向往的世界那時候突然變得越來越模糊了,十幾年盼望著長大,一直新鮮著,興奮著,悸動著,卻在一瞬間全被眼淚淹沒了。
害怕開始從清晨到深夜洶湧而來,每一個人朝她看過來的目光,每一個人向她說得任何一句話,越是善意,越覺得心裏有塊石頭在慢慢膨脹,好像有個人稍微說話大點聲那塊石頭都能落下來,“嗙”一聲,就會看見頭破血流。
那一年最終她自私的上了專科的學校,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和蘇喬北和小安他們聯係的少了一些,雖然被他們沒少罵過,但畢竟也天南海北著,並未覺得過分的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