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收到崔奶奶的來信,安與遙真的非常意外,不是她母親,不是小安,不是蘇喬北,而是崔奶奶,那個雖然經常收信但是很少寫信的人,隻有蘇宇澤才有那個榮幸能收到她信的人。
一開始安與遙真的以為是崔奶奶想給蘇宇澤寄結果寄錯了,可是打開信才知道就是寫給她的。以至於到現在安與遙都能背出一些來。
“最近眼睛有些花了,總是想起你小時候放學在我院裏給我讀書聽的時候。那時候蟬不知道躲在哪裏,總是知了知了的替我叫著。我年長你四輪多,卻也有羞愧不肯開口的時候,不懂裝懂著。或許比起你念的書,更喜歡看你眉飛色舞念書時的樣子。你還記不記得你那時候自己念著念著就咯吱咯吱笑了,我沒聽出什麼門道來,但是看見你那個樣子也再難抑製住笑容。掉兒啊,奶奶很想念你那時候的樣子,很想念。”
“前兩天院裏的核桃樹結果了,你一定想看看吧。還能數清已經多少年過去了嗎?從你種下它到發芽長大,每年都期盼著這一刻,現在終於要有所收獲了。六年,很漫長的光陰,我們都處在等待的狀態,即使焦急,遺憾,也必須按住情緒耐心地等待著。可即使這樣,也不是所有的等待能換來結果,依如現在趕不回來在學校的你。掉兒啊,可即便這樣你也不要傷心,灰頭喪氣,因為總會在一個來年,你會看見屬於你的碩果累累。”
安與遙不想再去做這些回憶,因為往往一個人開始回憶就意味著已經失去,可是她還不想,所以她跑出了崔奶奶的病房,沒再去聽蘇宇澤說了什麼。
要不是她們陪蘇宇澤吃完晚飯回來,崔奶奶突然提起,蘇宇澤前幾天寄給她的信她還沒收到,說她想看。安與遙也不會想起這些。
可是坐在奶奶床邊的蘇宇澤一直低著頭,眼淚簌簌的掉著,因為極度慚愧。
最近兩年其實蘇宇澤給奶奶寫信已經沒那麼頻繁了,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而且並不全是因為忙。
可能這人沒待在自己身邊,就是容易遺忘。甚至現在信上的內容也是草草了事。依如前幾天給奶奶寄的信上,其實也不過短短幾句話。
奶奶我很好,我很想你,你身體還好嗎?爸爸媽媽也一直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蘇宇澤都無法說出口,就那些文字怎麼配得上奶奶對他的期待和朝思暮想。
關於想念,其實並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發生的事情,我們卻常常掛在嘴邊,不管是才見過還是有些日子沒見的人,關係走到哪一步,總有人喜歡問一句:“想我了嗎?”,對方會出於禮貌順口回答一句想。然而很多時候我們並沒有想起那個我們說想念的人。
蘇宇澤尤其慚愧,在信裏每次無論寫些什麼,都會寫上一句他對奶奶的想念,然而真的是少之又少回老家看望過奶奶。他的這種想念怎麼能讓他抬起頭來。奶奶卻輕輕地撫摸上他的頭說:“我都沒好好陪過你,為你做過幾頓飯,裁過幾件衣裳,你就這麼大了。”
蘇宇澤終是忍不住跑出了奶奶的病房,安與遙,蘇喬北,蘇明安那時就蹲在門外,都是一臉的凝重。見蘇宇澤出來都站起了身子,結果蘇宇澤卻蹲下身子抱頭痛哭。誰也想安慰他,可是誰也沒有上前。因為誰也清楚,這種傷感無法阻攔,因為他們也都已被感染。
好久好久蘇宇澤的情緒才稍好些,說了句:“我以後要真想她了怎麼辦?”
以前經曆過那麼多的離別,卻沒把死亡也算作是一種離別。或許在參與其他人家死亡的場景時沒有太多的實感。以前的離別或許隻可稱作為送別,因為終是會有能再見的一天。而死亡這種離別,再相見也隻能是在想念裏。
其實想念一個人真的也好簡單,在你即將失去和剛失去那個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