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韓偓個性特質——晚唐詩人韓偓述論之二(2)(1 / 2)

這首五言律詩,表麵看起來是要表達一種超脫凡事的瀟灑之情,因此題為“息慮”,也即是忘記世事的煩惱,消除雜慮的意思。但是,作者正是因為強迫著自己忘掉雜慮,反而心中有不少雜慮,不能忘掉塵世。首聯寫自己的生活狀況,看似非常灑脫自在,忘掉了煩惱,與海鷗一起生活,接近自然,來去都比較自由。但是頷聯馬上就發出了“夜雨入鄉愁”的感慨,韓偓遠離故鄉,對故鄉的思念,對朝廷的思念,那是無法用偽裝的灑脫掩蓋的。這“鄉愁”不僅僅是對生養自己的故鄉的思念,更是對在朝廷生活的思念,是對昭宗皇帝的思念。雖然形式上過著“息慮”的瀟灑生活,可是內心卻總是無法忘懷那段非常的歲月。春天剛到,天還有些寒冷,應該喝些酒來暖暖身子的,也可借酒消消心中的苦悶,可是不及夜雨點點滴滴敲痛回憶的傷疤更為直接。頸聯表達了對自己遭遇的感慨,“道向危時見”,說明了自己始終堅持正義,始終擁戴昭宗,在那樣動亂的時候,並沒有委曲求全,而是堅持立場,因此也得罪了權貴,“官因亂世休”,自己被一貶再貶,最終淪落到閩地。這感慨雖短,但是慨情卻深,恰如“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尾聯意為奸臣當道,一般人對待昭宗都不是出於真心,隻有自己願意真心輔佐皇帝並給皇帝推薦棟梁之材。頸聯和尾聯都是韓偓所要“息慮”的內容,他想要把這些煩心事忘掉,可恰恰忘不掉。正像葉嘉瑩評價李煜《虞美人》詞中“不堪回首”時說的那樣:“說是‘不堪回首’,卻並非是‘不回首’,‘不堪’者,正是由於‘回首’,才知其難於堪忍此回首之悲也,是則正足以證明其曾經‘回首’也。”③韓偓想要忘掉這些煩惱之事,可是為什麼要忘掉這些事呢?是因為這些事時常縈繞在自己心中,令自己煩悶不已,愁腸百結,所以才要產生忘掉的決心,而這忘掉的背後,恰好是一種不能忘懷的深情,寄寓了對奸臣當道的憤慨和對故國的忠誠。

再如《秋郊閑望有感》,作於後梁太祖元年秋(907年):

楓葉微紅近有霜,碧雲秋色滿吳鄉。

魚衝駭浪雪鱗健,鴉閃夕陽金背光。

心為感恩長慘戚,鬢緣經亂早蒼浪。

可憐廣武山前語,楚漢寧教作戰場。

韓偓純粹寫景的詩歌數量不多,即使寫景詩,也往往參雜著對時事的議論或感慨,這首詩即是如此。此首詩的靈魂字眼是“感恩”二字。詩的前四句是景物描寫,是“秋郊閑望”所看到的景物。這景物無疑是非常優美的,首聯寫秋天來了,楓葉都變成了紅色,一眼望去層層疊疊,天氣微涼,近來楓葉常有秋霜。第二句接著總寫了在閩地見到的整體景象,“碧雲秋色滿吳鄉”,三國時,福建屬於東吳管轄,而韓偓此時在福建,所以說是“吳鄉”。這句詩總寫了秋天的景象,用了“碧雲”、“滿”兩個字眼,將秋高氣爽、晴空萬裏的景象描述了出來。前兩句是遠景,頷聯則寫的是近景。韓偓寫了秋天的魚的活潑和健壯的姿態,描繪了夕陽下天空中一隻烏鴉在自由地飛翔,背上閃著金色的光茫。這樣的景色,應該是令人心曠神怡的,但是,韓偓並沒有神清氣爽,而是有著無限的憂鬱和悵惘,隻因“感恩”之情。“心為感恩長慘戚,鬢緣經亂早蒼浪”,韓偓對昭宗的知遇之恩,一直念念不忘,他不能忘懷昭宗對他的信任和器重,他不能失去自己對朝廷的赤膽忠心,這感恩背後承受的是莫大的苦痛和莫大的傷悲。杜甫《發同穀縣》“交情無舊深,窮老多慘戚。”杜甫一生波折很多,老的時候也沒有交情很深的朋友,感到很孤單,於是產生了悲傷的感情。韓偓又何嚐不是如此呢,他到了福建,寄居在南安縣,何嚐有幾個知心朋友,即使有幾個山僧閑友,可是誰又能了解自己內心的苦痛呢。他的“慘戚”之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這種“慘戚”之情深埋於心中,白了鬢發,添了傷情。尾聯明顯對唐末軍閥混戰的局麵表示了不滿,也寄寓了對朝廷結局的無限悵惘之情和對朝廷的赤膽忠誠。

二、老成穩練,預事有謀

韓偓47歲進士及第,直至官拜翰林學士,侍奉昭宗,與朝中奸臣斡旋,這期間韓偓辦事可謂老練穩重,並且預事有謀。因此,他曾幾次將昭宗從險境中拉了出來,避免了幾場大的禍亂,對穩定當時搖搖欲墜的晚唐王朝具有重要貢獻。

韓偓與崔胤誅殺劉季述後,昭宗對宦官還心存深恨,就想把宦官一網打盡,全部誅除,這是很危險的舉動,一旦事不成,就會重蹈漢末“十常侍亂政”的覆轍。韓偓看透了其中的險機,給昭宗進言道:“陛下誅劉季述時,餘皆赦不問,今又誅之,誰不懼死?含垢隱忍,須後可也。天子威柄,今散在方麵,若上下同心,攝領權綱,猶冀天下可治。宦人忠厚可任者,假以恩幸,使自翦其黨,蔑有不濟。今食度支者乃八千人,公私牽屬不減二萬,雖誅六七巨魁,未見有益,適固其逆心耳。”韓偓從三個層麵給昭宗講述了其中的弊端。第一,誅殺劉季述時,並沒有追問宦官的罪責,已經赦免了,現在又要誅殺,怕死之心人皆有之,害怕宦官們會狗急跳牆,做出謀反的舉動來。第二,天子現在並沒有實際的權力,已經被架空了,如果好好利用這些權貴,還有可能把天下治理好,宦官權力重大,他們也是利用的對象。第三,宦官人數眾多,不可能盡除,況且和宦官牽連的人也很多,就更難盡除了,萬一事敗,就會招來大禍。韓偓說服了昭宗,朝局暫時得到了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