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視著那些焦灼的痕跡,突然間靈心閃爍,一拍大腿,急忙取出濯門特製的竹鑷子和納物瓶去刮取廢墟中的埃塵,恰在這時,突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自不遠處蹦進耳中:“你猜想是火藥麼?”
甄裕如同坐到針氈一般跳起身來,循聲凝視過去,登時張口結舌:“師……師姐。”
距他東南方兩丈遠處,佇立著一個磊落颯爽的俏麗女郎,柳眉下的一雙寒瞳炯炯逼人,翠發簡單地束在頭頂,全身勁裝包裹,卻沒有一點兒女孩家佩帶的飾物,隻有纏繞在雙腕處的紫布上嵌了兩頭薄金鳳凰,耀光照射下仿佛浴火新生。
“睽違了,師弟。”女郎雖冷麵而對,仍舊娉婷若春醠。
甄裕好不容易捋直了舌頭,低聲道:“柯師姐,柯師姐你幾時重出江湖的,也是師父派你來的麼?”
女郎不答他話,看著他手中的納物瓶淡淡道:“我已細致查過廢墟中的每寸地麵,沒有發現絲毫硝石、硫磺、木炭的痕跡,此外,我還打聽到,案發當日是下著雨的,而且是不小的雨。”
甄裕聞言大愕,啞口無言,幾乎連乳臭小兒都知曉,在那樣的雨勢之下,即便當真在屋頂上埋設了火藥,也是不可能被點著的。
“若是那處被毀倒還能解釋。”女郎指向鐫琢居遠處東北邊一間漆黑色的大廳,“這是淬礪廳,是神兵門製造火器的場所,好比‘霹靂炮’、‘震天雷’、‘子巢’、‘火弩流星箭’這些,火藥的配料必不可少,稍縱火苗便有可能釀成大禍,但怎麼偏偏是鐫琢居呢。而且,這件案子最離奇、最難以解釋之處,是當夜出現的那輪火盤和它所射出的奇光。”
甄裕見她對神兵門內情如數家珍,既驚且佩,疑惑卻又加深了一層,嘀咕道:“莫非、莫非當時那些人都看花了眼?”女郎堅定地道:“那位門主夫人的證言暫不取信,我走訪了附近的人家,查知案發時雖是深夜,仍有十多位尚未入眠的百姓目睹了這一奇象。你莫講什麼癡人說夢,對麵巷子的徐三伯,東邊街口的韓大嬸向來都是老實人,絕不會胡謅。”
“難道當真有這等千古未聞的奇象!”甄裕發出一陣長歎。
“千古未聞,不見得!”
幾乎在甄裕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和女郎背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洪亮的聲音。
甄裕當即欣喜滿容,女郎初始訝意,繼而秀眉緊蹙,麵帶複雜神色。兩人同時轉身,隻見西方潛鋒堂門邊佇立著一男一女。男子二十六七歲,身材欣長,氣度肅淡,女孩十八九歲,桃腮杏臉,蠶眉修眸,恬夷地伴在男子身旁。王修同伸手攔著兩人,麵帶狐疑地看著甄裕。
甄裕急忙說:“王大哥,這是小弟的朋友,同是為查案而來的。”王修同聞言眉頭舒展,向欣長男子鞠了一躬:“方才失禮,萬乞海涵。”欣長男子和顏善目地擺擺手,和那女孩緩步向甄裕他們走來。
甄裕大步向前,抱了抱那欣長男子道:“你腳程可真快,竟與我同日而至。”欣長男子隻是微微笑了笑,反而他身邊的女孩搶嘴道:“你自己慢吞吞的才是。”甄裕急忙還嘴:“跟屁蟲。”女子難以措辭反擊,隻得怒目嘟嘴。
甄裕靠近男子,小聲地:“怎麼了,那件某個人憑空消失,灰飛煙滅的謎案解開了嗎?”
男子歎了口氣,白了女孩一眼:“什麼謎案啊,那就是一麵來自歐邏巴的鏡子,映照出的人像與真人無異,這才造出憑空消失的假象。”女孩小聲插嘴:“我也從來沒有見過能把人照得那麼逼真的鏡子嘛。”
原來這對男女正是鉤賾派弟子華玄和靈蛟山莊的大小姐夏靜緣,兩人因蟄鱗湖之案結緣,夏靜緣將靈蛟山莊交由總管繆霜打理,自己便半賴半求地跟在華玄身邊,半年來兩人走南闖北,探察各地所發生的詭譎怪誕之迷,但最終都證實不過是一些無聊惡趣之人的故弄玄虛罷了。華玄好不氣惱,痛惜浪費了不少大好時日。夏靜緣卻整日樂樂陶陶,似乎隻要自己能跟著華玄便心滿意足。直到三天前,華玄接到甄裕的飛奴傳書,得知了神兵門這樁奇異之事,兩人即刻啟程,幸得相距不遠,竟與甄裕同日而至。
華玄與甄裕寒暄過後,隨即注意到了他身邊的女郎,凝視半晌,頓時驚詫:“柯小豫?”女郎瞧也不瞧他,卻向甄裕瞪了一眼。甄裕慌神道:“師姐,可……可不是我邀他來的。”
柯小豫冷哼一聲,目光忽如錐子般釘向夏靜緣:“你是什麼人,他的師妹麼?”夏靜緣也在奇怪這女子與華玄是何關係,聞言一愣,搖了搖頭。
柯小豫又問:“那是他的跟班?”夏靜緣又晃了晃腦袋。柯小豫雙目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難道,難道是他的情人?”夏靜緣霎時飛霞撲麵,使勁搖了搖頭。柯小豫冷笑道:“那是什麼?” 夏靜緣自己也說不出,憋了半天才吐出字來:“是……是朋友。”
柯小豫哼了一聲:“好笑好笑,除了甄裕這個冒失鬼,姓華的竟然還會有朋友,而且還是個女的。”甄裕聞言眉毛跳了跳,卻不敢還嘴。
華玄向柯小豫道:“一別三載,想不到還能與你聯手查案,此案有你相助,定可事半功倍。”柯小豫毫不領情,破口大罵:“誰是來相助你的,這案子我自己便可破解,何須你來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