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姹紫嫣紅(1 / 3)

第一節 大雪

轉入深冬,安陵城內被茫茫大雪籠罩著,天上簌簌飄落的雪花落在屋簷上像一張白色的被子,落在光禿禿的樹上開出了冰花,宮女們拿著掃把清掃著走道上的積雪,是不是搓幾下冷的僵硬的手。

葵顏站在窗邊望著外麵白茫茫的世界,天空與大地混為一體,岑寂而又玲瓏,她沒有穿很厚的衣服,因為寢宮內思穎早早的就安置了取暖的火爐,整個寢宮內洋溢著春天的溫暖,隻有偶爾從窗外吹上臉頰的寒風能讓人意識到現在是冬天。

“思穎,你可看見錦淩在宮內走動?”葵顏在這站了許久都沒發現錦淩的身影有些奇怪,平時這個時候了他應該會在暮思宮晃來晃去然後說一些沒多大意義的話,而這幾天都不見他來暮思宮。

“沒,可能還在睡覺吧。”在屋內弄火爐的思穎頓了頓,若不是這麼一提醒,思穎還真忘了這幾天錦淩都沒有出現在他們麵前,怪不得這幾日總覺得盛紀和自己的距離一直在拉近。

睡覺?這都快傍晚了還在睡覺?

覺得奇怪的葵顏推開門兀自走去西湘宮,還沒反應過來的思穎抬頭卻不見了葵顏的蹤跡,隻有冷風從敞開的門外吹進來,思穎看著床邊的羽絨衣,不知道他是要去哪裏,連外衣都不拿。

葵顏推開西湘宮的門,這裏和暮思宮不一樣,這裏沒有專門的宮女伺候,室內沒有暖爐,溫度和室外的溫度並不相差太遠,在寢宮內繞了一圈都找不到錦淩人影的葵顏突然想起思穎說過,他在睡覺,轉身朝著床的方向走去。

床上隆起的被子不時的動了動,靠近床榻的葵顏伸手一掀,結果發現被子下麵還蓋了好幾層大衣,似乎感覺到有人來的錦淩從大衣裏麵探出頭,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著又模糊逐漸變得清晰的人影。

“顏兒?”

“你還真在睡覺?”葵顏好笑的看著坐起來的錦淩,他扯過被子將自己裹起來,“你該不會是在冬眠吧?”

“狐狸不用冬眠的,沒常識。”錦淩打了個哈欠用手搓搓臉,“是前段時間在研究煙花好幾個晚上都沒得睡,現在補回來而已。”

“你一直在這裏睡覺也不去找我,就不怕我悶死?”葵顏開玩笑的看著已經清醒的錦淩,他睡覺的樣子很可愛,像個小孩縮成一團。

“我就是故意不去找你的,看你會不會過來看我。”伸了個懶腰的錦淩把身上的被子和大衣都抖開嬉皮笑臉的挑了挑葵顏的下巴,活蹦亂跳的竄到其他角落去。

“臭狐狸,你給我站住!”

“有本事你來抓我。”錦淩做出一副鬼臉從窗子竄了出去,葵顏踏著窗邊追了過去。

一抹藍色的身影在白茫茫的空中掠過,後麵緊隨著一抹和這天空一樣白的身影,兩人從西湘宮一直追到水榭亭,又從水榭亭踏水無痕的落在後麵的花園,再從花園轉到結成冰的湖畔。

直接從冰上溜到對麵的錦淩順著岩石爬了上去,葵顏看著錦淩去的方向笑了笑,一個飛身向另一個方向去。

落在小軒上的葵顏低頭看著還是岩石上爬的錦淩。

“你的速度怎麼那麼慢?”低頭從小軒上看著錦淩的葵顏壞笑著,伸手便要抓他,動作敏捷的錦淩急忙跳開在空中一個旋身落在小軒對麵的石頭上。

葵顏不甘心的踏上小軒的倚欄,想要借力飛去錦淩的方向,不料倚欄在這冰雪中變得脆弱才剛踏上去兩邊就斷裂了,眼看就要朝著雪蓮池摔落的葵顏被突然飛回來的錦淩抱住,兩人在雪花中旋轉了好幾圈在落在小軒內。

原想問葵顏有沒有受傷的錦淩卻看見她眼中閃過一道不懷好意的光芒,知道自己中計的錦淩想要鬆開她逃跑卻被緊緊地箍住頸。

“你使詐!”被葵顏的手箍住頸的錦淩承受不住她由抱姿變為站姿的力度,一個後傾,兩人相疊的躺倒在地上。

“跟你學的!”葵顏得意的伏在錦淩身上壞笑的看著他癟嘴的樣子,還真是越看越有趣,“我看你還怎麼跑!”

錦淩突然安靜的看著葵顏笑,她笑起來很美,美得讓他不忍心脫開視線,他伸手摸著她在冷風中有些冷的臉頰。

“顏兒要是穿裙一定比現在好看。”

有些發愣的看著身下的錦淩,葵顏才意識到這樣的姿勢太過於親昵,對視間,一抹紅暈染紅了雙頰。

錦淩使壞的笑了笑,突然拉過葵顏的手,一個翻身改變了他們現在的局勢。

“顏兒,我喜歡你。”錦淩慢慢朝著葵顏的唇移動,直到一陣寒風吹入小軒,“哈秋。”

“死狐狸,噴我一臉口水,你站住,再跑我剝了你的皮!”葵顏從原地站起來朝著逃之夭夭的錦淩大喊。

兩抹身影又開始在皇宮內四處飛竄,夾雜著簌簌的雪花,這宮中難得有人在鬧。

“你看,那從荷花池裏飛過的好像是盛紀陛下。”幾個正在清掃院子積雪的宮女指著空中掠過的白色身影。

“好像在追錦淩。”另一個宮女指著已經默去的藍色影子,自從那場煙花盛宴過後,這皇宮上上下下沒人不知道錦淩這個名字,一開始說起放煙花這個主意大家都不敢出這個頭,萬一盛紀陛下發怒了,大家可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沒想到錦淩拍著胸膛說要真出了什麼事他一人承擔,再者,這皇宮內實在冷清,宮中的人也想能熱鬧起來,這來了個提議者,大家也就紛紛的湊合著胡鬧了。

“你說盛紀陛下是怎麼想的呢?怎麼就不納她為皇後之類的,留在這宮中沒名沒分的外人看了也不好啊,萬一以後被人欺負了也沒法出頭。”

“這怕什麼,宮裏的人都說,錦淩機靈得很,可不是隨隨便便幾個人就能扳倒的怪角色,之前的選秀,好像就是因為錦淩才不了了之。”

“你們幾個不用幹活啊!”身後傳來女主管的聲音,幾名宮女急忙散開各忙各的去。

第二節 寒毒

“顏兒,等有一天你可以放下你的國家時,我們去雲遊四海好不好?我帶你去你從來沒去過的地方,我們去逍遙自在的活著,好不好?”停落在水榭亭中的錦淩握住葵顏的手,他的眼神那麼清澈,卻化成了葵顏心裏一道不深不淺的悲傷。

葵顏輕抽回自己的手負手而立望著遠處飄飛的雪花和朦朧的天空。

錦淩提醒了葵顏,這裏還有她的國家,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放得下的國家,她不會有真正自由的那一天,也不會有放得下安陵城的百姓不管不顧的那一天。

葵顏知道,錦屬於自由屬於皇宮外麵,這裏困不住他,他要的生活是雲遊四海,而不是在這宮中老死,而葵顏卻不能跟他一起胡鬧離開父皇母後皇兄用生命守下來的安陵城。

她放不下,也不可能放得下。

“如果那一天會很久很久很久,甚至可能根本不會有,你會離開對嗎?”葵顏轉身望著趴在桌上玩琴的錦淩,他一臉天真卻假裝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會等,等那一天。”

“要是我老了呢?走不動了呢?”

“我背你。”

“要是我看不到了呢?”

“我當你的眼睛,我講給你聽。”

“要是我……”

“你別再要是了,你再要是,又走不動了又瞎了又聾了,你讓我怎麼辦啊,別要是了,外麵的風大,回暮思宮暖和暖和吧,你要是冷病了我會心疼的。”槿溪嬉笑著耍嘴皮子逗著胡思亂想的葵顏,她就是這樣,要不及時打斷她的思緒,她又該想一些悲觀的東西了。

南翔國。

熙凝宮。

寢宮內所有能入風的窗門都封了起來,室內安置了好幾個暖爐,對一般人而言很暖和的室內在槿溪這裏卻完全沒感覺,他靜靜地坐在軟榻上玩弄著匕首,似乎在勉強自己坐在那裏,他沒有太多的動作,隻是他的臉異常的蒼白,沒有任何血色,宛如在寒冰裏封著,他的眉結了一層霜,薄唇有些顫抖。

他一直很冷,特別是冬天,體內的寒毒慢慢的隨同這冰冷的空氣鑽入心裏,他很冷,冷的很想有人抱住他給他溫暖,冷的全身都在結霜。

可他畢竟是南翔槿溪,就算再冷,他也不會乞求別人施舍,他那顆強大而膨脹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向任何人低頭,他會熬過去,隻要還活著,就一定熬得過去!

端著茶點站在熙凝宮門口的唐憐躊躇著,看著槿溪的寢宮門窗皆閉她的心裏就著急,她想進去,可他不希望他進去,他決不允許任何人看到他這樣可笑的樣子,就連身為他的奶娘的唐憐也不允許。

寒毒攻心的槿溪忍不住這嚴寒入骨,從軟榻上滾了下來,順著階梯滾出珠簾外的大堂,瑟縮成一團在地上打滾。

“槿溪。”在外麵幹著急的唐憐忍不住的伸手去推熙凝宮的門,一柄匕首快速的從室內飛出來,刺穿了紙窗從唐憐耳畔邊劃過,斷了她幾縷發。

“你要是敢進來我就殺了你,滾!”

唐憐看著入木三分的匕首搖了搖頭離開了一段距離又回頭看了一眼,再次搖搖頭離開。

在地上滾了幾次冷的顫抖的槿溪終於昏睡了過去,他冰冷的夢裏,有許多人朝他張開雙臂想要抱他,他的生母也在他麵前朝他張開雙臂,溫柔的對他笑,那時候他是個孩子,一個幾歲的孩子,他歡喜的想要跑向那些溫暖的懷抱,他的父皇突然從他身後站出來,一並無情的劍掃過,那些溫柔笑著的人,那些張開雙臂想要擁他入懷的人麵目猙獰的倒在血泊中,他們的血液很溫暖,一直流淌到槿溪的腳下,他不知道哭,愣愣的抬頭看著那位成為父皇的男人,他麵若冰霜卻妖冶的不像人,他冷視著槿溪,一柄染了血的劍對著他。

他看見他的母親在血泊中爬向他,她眼裏飽含著淚水,卻在距離槿溪一步距離的地方被一柄劍對上,南翔王舉高做出刺下的動作。

“不要!”猛然從夢裏驚醒的槿溪一身冷汗,不知道在寒冷中睡了多久,窗外的天已經明亮了,透過紙依稀的落在地上,槿溪打開窗,外麵的風已經開始暖和,有陽光鍍在屋簷上,茫茫大雪已融化成水,順著屋簷落入泥土裏。

冬天已經過了一半,積雪也開始融化了,成為滋養萬物的養分,槿溪望著屋內的暖爐,早已經燃盡了,感覺不到外麵溫度的槿溪伸出手承接屋簷上低落的雪水,落在掌心的雪水不但沒有融反而變成了冰珠,拿起冰珠揮指一彈,隻見一隻飛鳥從樹上墜落,在融化了第一積水的地上呻吟幾聲後瞪直了雙腿僵硬在原地。

轉身步出熙凝宮的槿溪剛走下石梯,一名太監迎麵撞來,慌張的跪在他麵前。

“參見南翔王。”

“你為何事慌張?”槿溪展開黑色折扇漠視著跪在自己身下的奴才。

“奴才正要去找陛下您,沒想到剛好撞見,陛下殿外來了一群自稱是慕連國皇室的人嚷著要見您,不知所謂何事。”

“有這等事,我還想著等殺了盛紀再去理會這三個小國,沒想到那麼快就來自尋死路。”槿溪收起折扇繞過身前的奴才徑直的朝著正殿走去。

一名裝束華貴一看便知道是皇室貴族的男子在大殿內左看看右看看,身後跟隨他一起來的幾名持劍男子時時刻刻隨著他移動,槿溪覺得好笑,邁步走進大殿。

“慕連國太子親臨我國,究竟所為何事?”槿溪故作友好的上前作揖,談吐間,優雅連同邪魅都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

“我聽說南翔國的王是個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然不一般,倘若是女子,豈不是美得殃國殃民?”慕連王子挑起槿溪的下巴仔細地琢磨了一番,這一舉動可看的殿內臣子心驚膽顫,素日裏別說是觸摸他,就連多說一句話都容易喪命黃泉,慕連國的王子可真不知死活。

“慕連王子來南翔國不會隻是為了看我一眼吧?”槿溪輕輕握著慕連王子的手,別人看著可輕柔,隻有慕連王子才感受得到槿溪掌心裏發出的內力硬是把他的手壓了回去,他看著槿溪在淺笑,妖冶鬼魅,動人心魄。

“我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看你一眼。”慕連王子望著槿溪走向前麵的背影,狂妄的一揮衣袖大肆宣言,“我來,是要迎娶你,我要你,嫁給我!”

“哈哈……”槿溪坐上寶座肆虐的大笑著,“你我可都是男人。”

“可我偏偏就喜歡男子,特別是像你這樣妖冶冷豔的男子。”慕連王子毫不遮掩的想要走上槿溪身邊,卻被禦前侍衛擋住,隻能隔著階梯仰頭望著如同鬼魅的槿溪,“我最討厭女人,為了一個好的地位你爭我奪,心計重重,我就喜歡男子,愛是不分尊卑不分性別不分年齡的,若愛僅是建立在性的基礎上,那便隻是一種欲望,一種人性的醜陋!”

槿溪靜靜的聽著慕連王子在大殿上談論著自己的理論,在他喜歡男子上大做文章,為自己找到最合理的理由和借口。

“若說到美貌,安陵國的安陵盛紀也是傾城之貌,為何你不去目睹一下再做定奪,說不定你還會愛上他。”槿溪笑裏藏著一絲陰邪,但卻被他妖冶的美麗掩蓋了過去。

“我不喜歡安陵盛紀那樣的男子,冷若冰霜,善良而又正義,這樣的人無趣。”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壞人?殘忍而邪惡?”槿溪唇邊的笑容慢慢的淡去,卻依舊彌漫著濃鬱的致命的鬼魅,他傾身靠著座椅上的扶手,支起下巴聽著慕連王子如何接話。

“沒錯,但我就喜歡你,寧做真小人不喜歡偽君子。”慕連王子揮開兩袖豪邁的宣言,隨後眯了眯眼望向依舊不屑一顧的槿溪,揮手一指,““我今日來,隻要一句話,你嫁,還是不嫁!”

“慕連王子好像很激動。”槿溪揚起唇角一笑,傾世的美貌化作世間最毒的一泓泉水,在人們心底蕩漾開,最後無可救藥的陷進這美麗的毒藥裏,“我當然嫁。”

“此話當真?”慕連王子有些驚訝,這樣的回答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他原本都計劃好若南翔槿溪拒絕他馬上攻城,直接搶人,可這樣的回答他又是歡喜又是懷疑,“那我立馬命人準備聘禮送來,過多些時日我親自來迎娶,從此我們兩國就是一家人……”

“慢著。”槿溪坐直身子緩緩的吐出這兩個字,讓方才還在激動的慕連王子一下子陷入寂靜,槿溪徐緩道來,“我嫁,但我不嫁王子,要嫁,我就要嫁慕連王,你若真要娶我,可以,等你成為慕連王的那一天,再用八人花轎來迎娶我,那時候我一定跟你走!”

“好,這可是你說的,我現在就回去殺了那老頭子,免得礙事,我們走!”慕連王子揮袖轉身帶著他的護衛大搖大擺的離開南翔殿。

從座上走下的槿溪望著遠去的背影唇角揚起一絲鬼魅的笑意,讓你們鬼打鬼,我坐收漁翁之利……

第三節 冰室

安陵城。

錦淩看著積雪都化成水,明媚的陽光溫暖的落在身上,雖說冬季還沒完全過去,但也開始轉暖,這個時候最適合去暮思宮找葵顏玩。

一大早的就在走廊晃來晃去的錦淩本想跳窗進去,可想起葵顏最近老是訓他有門不走,於是他一個轉身改了另一條道走,來到暮思宮門前,敲了好幾下門都沒人應,而這個時候也不是早朝了,努努嘴的錦淩又繞到了窗邊的那條小徑,打開窗跳了進去。

暖洋洋的陽光順著窗子充溢進來,撒了一地金黃,寢宮內沒有人,軟榻上整齊地疊著被褥。

“顏兒去哪了?”抱著等她回來的心情在屋內閑晃的錦淩終於無聊了,看到那張床榻便毫無形象滾上去躺一下,果然是女子的床,帶著一股淡雅的香味,錦淩抓過床頭的羽絨枕抱著打滾,卻驀然的看見床的側邊還擺著一個玲瓏剔透的翡翠枕,真是奇怪,一張床怎麼擺兩個枕?

還在困惑的錦淩本想把翡翠枕報過來端詳一下,沒想到才剛移動開,床板就突然從中間裂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錦淩直接從原來的地方順著一層層的階梯滾下去,自動複原的床關閉了阻閉了上麵的光線。

“好痛,顏兒房間裏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也不跟我說一聲,摔死我了。”錦淩站起來抬頭看著上麵好長的一段階梯,他就這樣像球一樣滾下來的,還好他是狐狸,摔不死,要是人都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了。

錦淩揉著腰骨環顧著四周圍的景物,這裏的格局很簡單,隻有一條漆黑的走道,不知道會通向哪裏,這裏透著一股寒氣,而越往裏麵走,這樣冰冷的感覺就越是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