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湘凝看著槿溪那囂張的模樣再次轉身,有什麼了不起的,就一張臭臉。
長劍落地發出哐的一聲,湘凝再次回頭,槿溪已經接近失去知覺的倒在地上。
“真是的,就知道逞強。”湘凝還是狠不下心的走回去,踹了幾腳確定了沒反應才蹲下身子半扶起槿溪,“我看你現在就算想殺我也沒力氣吧。”
槿溪意識朦朧的半睜著眼睛,湘凝溫暖的手摸著他的臉,盡管想起身握劍也毫無力氣,隻是漸漸地將眼前的人模糊成葵顏八歲的模樣,那個第一次抱他給他溫暖的人。
“我好冷。”槿溪潛意識的握住湘凝的手,毫無防範的靠在她的懷裏,悲傷的顫抖,眼中落下的淚居然在落下的過程凝聚成冰,“不要走。”
湘凝愕然的注視著懷中如此悲傷的人兒,剛才的他那麼的冷漠,似乎對任何人都質疑,而現在,他卻那麼毫無防備的躺在她的懷裏,像孩子一樣顫抖著,害怕著。
“看你那麼可憐,我就留下來多陪你一會。”湘凝扶起槿溪扛著他的手拖著他往寺廟走去……
第五節 長月當空
到處找小姐的蘭沫撞上了路過市集的錦淩,一塊玉佩從她袖口掉出來,錦淩望著那抹急忙離去的背影撿起了地上的玉佩,猛然一顫,那是他送給葵顏的皓月明珠翡翠玉佩,怎麼會在一個婢女手中,難道?
錦淩不假思索的跟著蘭沫。
在大街上盲目的找了半天都不見湘凝的蘭沫不得不罷休,趕緊跑回陸府追加人手尋找,錦淩偷偷地匍匐在陸府的屋簷上環顧著四周圍的建設,進了大門就是一個中院,有假山和各種盆栽擺設,灰色石磚鋪好的路通向不同的廂房,往前的內堂兩邊都有走廊,呈一個半環形將陸府連通,複廊後麵是一個園林。
“老爺老爺,小姐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不是叫你好好看著小姐嗎?”
“我也不知道,本來是在淺夕閣上的,可是一轉眼就消失了……”
“還不快帶人去找,還有,先不要讓夫人知道,快去找!”
“是老爺。”
錦淩伏在屋簷上看著院子內亂成一片的人們準備躍身下去,另一抹白色身影突然按住他,拽著他的肩膀將他帶離陸府。
“你放開我,為什麼攔著我。”錦淩甩開罹傅的手,兩人已經在遠離集市佇立在溪邊,“我找到了一絲線索,為什麼你不讓我繼續找下去,顏兒可能沒有死!”
“就算她沒有死又怎樣?”罹傅蹙眉,“就算她是陸湘凝又怎樣,她已經不記得你是誰,也不記得自己是誰,你苦苦的尋找最後隻會讓大家都痛苦。”
“你剛才說什麼。”猛然一愣的錦淩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罹傅,一步步的逼他後退,直到罹傅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溪流裏,“原來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顏兒活著,你甚至知道她現在是陸湘凝,你甚至知道她失憶了,你明明直到卻一直瞞著我?你這樣很殘忍你知道嗎?”
“我殘忍?”罹傅冷笑一步步前進,狹長而冷銳的眼眸直視著錦淩,“我救了她一命,救了你一命,你說我殘忍?錦淩,你清醒點好不好,她是人,她隻是我們漫長生命裏轉瞬即逝的一個點,你跟她在一起,隻會看著她死去老去,然後悲哀的在你的懷裏化為一堆白骨,這就是你想看見的嗎?”
被罹傅這樣叱喝的錦淩啞口無言,不斷的向後退,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葵顏老去死去而他依舊風華不改,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葵顏會怎麼想,他從來都隻是一味的以為愛一個人就不應該顧慮那麼多,原來,人妖殊途這四個字是我們都無法突破的障礙。
“她忘了一切,可是她能快樂的活著,你的出現會讓她想起過去,可是那時候你能保證她快樂嗎,她跟你不一樣,她是肩負了一個國家的公主,她永遠不可能跟你一樣逍遙的過日子,你的一再出現隻會讓她的處境更加的危險,她本來五年前就死了,她用新的身份活著,自由自在,難道你要讓她再死一次嗎?”罹傅輕束的銀發隨風飄上錦淩淩亂的臉,看著他思緒混亂罹傅卻於心不忍,他看著錦淩長大,他不忍心他陷入情劫,“你跟著我一同修煉難道不好嗎,忘了這塵世間應該忘的,羽化登仙。”
“如果忘記真的那麼容易,那麼現在的我也不會那麼痛苦,我塵緣未了又怎能隨你一同修行。”錦淩苦笑,握著玉佩轉身離開,似乎每一步都那麼艱辛,艱辛的再也邁不開第二步。
那些與葵顏一起時的回憶一幕幕的浮現,罹傅的話卻不斷地咱耳畔盤旋,忘,怎麼忘?告訴自己你已經死了嗎?
“紅顏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錦淩落魄的低吟著,或許,時間會讓我忘卻你,或許,卻記得更深……
安陵國。
一抹月色從窗前瀉下,批奏折的盛紀坐在葵顏曾經坐過的位置,望著牆上的掛畫哀愁的歎氣,推門而入的思穎迎上的卻是盛紀冰冷的劍刃。
“你是誰?”
“我現在沒法解釋,我想傅氷應該跟你說過,葵顏的事。”思穎不敢輕舉妄動的望著架在頸間的劍刃,“我已經打探到她的消息了。”
“你是思穎?”盛紀用懷疑的眼神審視著思穎,傅氷跟他解釋這幾年來發生的一切時提到過一名叫思穎的女子,但是,思穎應該不知道葵顏是女的才對,但是事關葵顏的生死,盛紀最後還是選擇放下劍聽她道來。
“在洛林國境內,一姓陸的大戶人家救了她, 但是她失憶了,她現在叫陸湘凝。”
“據我所知,你應該不知道葵顏是女的!”盛紀長劍入鞘,不改犀利的眸光,雖然這一年來他一直加派人手尋找葵顏,但他做事謹慎不會輕易被人左右,失蹤了一年的思穎突然出現這其中的淵源一定不簡單,或者換一句簡單的話,眼前的思穎不是思穎,“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打探到了葵顏的位置所在,我不想傷害她,但是有一個人,卻一定會傷害她。”思穎變了一副嘴臉,高深莫測的笑容化在這張純真無暇的臉上讓人不由得發寒。
“南翔槿溪!”盛紀眉頭緊鎖,思穎說的沒錯,如果先讓南翔槿溪發現了葵顏,一定凶多吉少。
“話我已經帶到了,信不信由你。”思穎開門一轉眼的功夫斌不見了蹤影,盛紀再次望去,敞開的門外隻有冷風空對月。
寺廟內,燃起篝火,感覺到體溫在回升的槿溪微微睜開妖冶的鳳眼,他的胸膛有一股暖流,卻有些沉,他向下垂眸,一抹紫色身影伏在他的身上安靜的沉睡著,她眼角的蝴蝶栩栩如生落在那張美而不妖的臉上,紫色絲帶混在長發中,一同散落在槿溪的胸膛上,望著那張臉,槿溪情不自禁的伸手觸摸,動作輕柔卻還是驚醒了伏在他胸膛上睡著的湘凝。
湘凝睜開縈著水光的眼眸,槿溪頓了頓放下手。
“你醒了?我看你好像很冷的樣子,都差不多入夏了你穿的也不少啊,怎麼會冷得跟冰一樣,點了火把還是沒什麼變化……”湘凝囉嗦而疑惑的伏在槿溪胸膛,似乎忘卻了要起身。
“那你知不知道這樣趴在我身上會很危險?”槿溪挑起一絲笑意,在那張妖冶的臉上化為了一絲鬼魅,帶著邪惡的氣息。
“你的劍已經被我掛在廟外的樹上了,你身上能當武器的東西也全都被我丟出門口了,你要想殺我下輩子吧。”湘凝得意的繼續伏在槿溪身上,完全沒有一點男女授受不親的意識,直到下一刻突然拽過她的手臂反身的槿溪一隻手掐住她的喉嚨按倒,另一隻手撐在她耳邊的地上,雙膝跪在她兩腰之間,黑色的袍子自然的垂在湘凝的裙上。
“誰告訴你,殺人一定要武器?”槿溪戲謔的看著身下的湘凝,她瞪大了驚訝的眼睛倒映著槿溪妖冶的模樣,掐住她脖子的手漸漸收緊。
“你這個壞人,我好心救你,你卻要殺我。”湘凝掙紮的握住槿溪的手,盡管很用力的捶打卻不見掐住她脖子的力度退減,最後呼吸不了連眼淚都嗆了出來,“我恨你!”
這三個字讓槿溪全身一顫,突然鬆了手,看著她揉著自己脖子委屈的掉眼淚他的心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像被什麼壓住不是痛,卻很難受。
他鬆開的手拖住了她的下巴,冰冷的唇落下,湘凝瞬間大腦一片空白,擴大的瞳孔裏投射著槿溪閉眼沉淪的模樣,妖冶而悲傷。
被固定了姿勢的湘凝失去反抗,任由槿溪的舌尖遊離在她的薄唇上,過了片刻槿溪稍稍的鬆懈,湘凝雙手用力的將他推開,他坐倒在地上妖冶的舔了舔唇,望著湘凝鬼魅的一笑。
同樣坐在地上的湘凝用袖子用力地擦去唇上他留下的痕跡,淚水汪汪的怒視著一臉意猶未盡的槿溪,他就像個魔鬼!
“你想幹什麼!”
“你不是說要恨我嗎?”槿溪從原地站起一步步的朝著湘凝的方向走去,伸手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按壓在牆壁上,“那我就要你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恨我!”
“聽說他們是龍鳳胎,頭發都散了,兩人還穿著同樣的衣服出來狩獵,真是男女難辨。”
“扒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都要死了,倒不如……”
記憶裏不同的聲音在腦海裏盤旋,白衣女子衣裳不整的躺在地上,身下的白衣染著一灘鮮紅的血跡,兩名刺客整理著衣服,一臉滿足的拔出插在地上的劍。
“公主就是不同。”
“這回還真體驗到了什麼叫一夜春宵值千金。”
刺客恣睢的模樣化成刺痛神經的畫麵在大腦裏旋轉。
“不要碰我!”湘凝突然頭痛難忍的嘶叫起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推開槿溪,躲到了角落裏捂著頭瑟瑟發抖,“不要過來,不要碰我,走開!”
槿溪蹙眉失去挑逗她的興趣,拖著迤邐至地的衣尾一步步走向湘凝,她惶恐的瑟縮在角落裏,像一隻受了驚的白兔,淚痕交織,她似乎陷入了最可怕的過去裏,失去對現實的理智,蜷縮著身體沒有抬頭看槿溪。
“我不碰你,我送你回府。”槿溪彎腰伸手拭幹她滾落的淚珠,他想要抱起她送她回府,湘凝卻揮開他的手蜷縮在角落裏。
“我不要,你走,你走!”
一向決絕的槿溪竟會猶豫,頓了頓停在半空的手,轉身邁步離開寺廟,飛身取下掛在樹上的長劍消失在叢林裏。
一抹白色身影從懸梁上落下,罹傅歎息的佇立在湘凝身前,他一直暗中的觀察著她,剛才多次想出手卻忍了下來,槿溪見過他,他若是公然出現在槿溪麵前勢必會引起他的懷疑,如果他知道湘凝和葵顏相似並不是偶然,現在這一切都會被改變,所以罹傅一年前在葵顏墜崖時便封印了她的記憶。
“你是誰?”湘凝抬頭,神情呆滯的望著罹傅,她似乎還沒有破除罹傅下的封印。
罹傅一揮袖,一縷幽香拂上鼻尖,她迷迷糊糊的倒進了罹傅的懷裏,那天夜裏,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夢見她是集寵愛於一身一國公主,她有一個哥哥,和她一樣遺傳了母後的美貌,他們有很快樂的童年……
罹傅抱著湘凝飛躍在各大屋簷上,望不見蹤影,隻在漆黑的夜裏閃過到一道白影。
抱著湘凝落在陸府門前的罹傅輕輕的放下她,敲了敲門後快速的飛上了高處的屋簷,直到開門的家丁慌亂的喊著小姐回來了罹傅才放心離開。
湖畔邊,楊柳依依,一曲悠然而哀傷的曲調從玉簫中傳出,簫聲中夾雜著冰泉之氣,又如萬樹梨花簌簌落下,在風中漫天飛揚,抒寫了漫天的悲傷之緒。
簫聲斷,隻剩蟲鳴與清風,撫著楊柳在水中倒影,孤寂的白色身影在水中蕩開漣漪。
錦淩在月光下凝望著手中熒光的玉佩。
“相見不如懷念。”罹傅遊絲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兩抹白色身影隨著月光投射在湖畔裏,波光盈盈。
錦淩依舊不理會罹傅的轉身離去,我們都隻不過在選擇逃避去了斷我們的塵緣,在宿命之中苦苦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