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1 / 3)

(一)

元末。

荒蕪人煙的村莊,田地裏長滿半人高的野草。

風過,如浪。

夕陽即將落下,天邊一片血色。

一個矮小的人影蹣跚出現在路口,一身破爛的夜行衣,一臉大胡子,兩道長眉直垂到嘴角,這張臉一眼看去像隻滑稽的猿猴。他停留片刻,賊頭賊腦的左右張望一番,似乎在確定沒走錯方向。然後,這個人把當做拐杖的長劍插在一旁,就地躺下,不一會就響起鼾聲。

他睡著了。

兩旁的野草間有輕微響動,一雙雙血紅的眼睛盯過來,是饑民,但沒一個人敢衝出來。在這個人吃人的時代,敢大馬金刀的躺在顯眼的地方,這個人不是白癡就是不好惹。

草叢晃動,饑民們強忍口腹之欲,依次退去了。

最後一抹陽光消失了,天地間仍舊白亮,一隊蒙古士兵縱馬急駛而來,卷起一路狼煙。為首的是個百夫長,遠遠的看到路口的人,本想直接踩死過去,但看到了那人身邊的長劍,頓時勒住馬。

“猴頭人在那!別讓他跑啦!砍了他的頭回去領賞!”

十幾人頓時興奮起來,拔出彎刀,呼嘯著衝過去。

猿猴般的人懵懂的坐起,看著衝來的馬隊發呆,似乎還沒清醒。

就在蒙古百夫長的刀要掠過猿猴的脖子時,一旁的草叢中突然射出近百支箭,密集如飛蝗,將衝來的馬隊連人帶馬全部射翻。

隻刹那,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一隊蒙古兵全沒了聲息。

直到這個時候,猿猴似的人才扶著長劍站起,一臉不滿的向箭射出的方向嘟著嘴。

“大姐,您不用每次都等到最後一刻才放箭吧?要是漏了一個,我這頭不就飛啦?大好的山河還等著我去探索呢!”

草叢響起嘩嘩聲,中分開,走出一個容顏如冰樣般的少女。

“猴子,再囉嗦現在就吃了你。”

“別,我這麼聽話的餌不好找,您還是先吃他們吧!”

少女根本不曾理睬猿猴樣的男人,直接走向那隊蒙古人的屍體,蹲下,拔出匕首如切西瓜般切開,紅白流淌,腥氣四溢。

少女飲了一口,冰冷的臉上有了一絲暖意,隻是一瞬間,又恢複冷清模樣。

“這個,吃多了總會上火,真是煩惱啊!”

少女像是自言自語,而一旁的猿猴樣男人則忙著把箭都收集回來,壞掉了不少,而蒙古兵身上的也不是很多,看來又要偷襲一個大隊人馬才夠用。

“大姐,那個連環機箭,要我抬出來嗎?”

“想試試我能不能躲開?”

少女似看透猿猴的心思,把玩匕首,隨意扯過一把草擦拭鋒刃。

“我看起來就這麼不自量力?”

被叫做猴子的人歎息著,身後一條長尾鑽出,靈巧的擺動。

(二)

大姐的名字叫朱豔秀,是一個孤兒,是雜耍班子的台柱子。猴子就是猴子,貨真價實的猴子,是雜耍班子裏養的,每次去大戶人家,這一女一猴的組合總能讓荒淫的老爺們性誌高亢。

朱豔秀賣藝不賣身,雜耍班子的老板也有意抬抬她的身價,將來好賣個好價。

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月,本來朱豔秀的命運也就是當個侍妾,甚至隻能是丫環,運氣不好碰上好吃人肉蒙古老爺,大概就成了下酒菜。

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朱豔秀決定逃離雜耍班子,那隻猴子不知為何緊跟左右。一人一猴剛翻過圍牆就被人包圍了,一隊蒙古士兵嘻笑的看過來,輕蔑的連刀都懶的拔,就好像朱豔秀已經脫光了在那裏等他們肆意蹂躪。朱豔秀拔出不知從哪偷來的匕首,嚎叫著撲向為首的蒙古軍官,那軍官隻拉了拉韁繩,一人高的駿馬揚起鐵蹄。

那一刻,連猴子都捂住眼睛不忍看,但天地間突然死寂無聲,無星無月的夜空劃過一首妖異的電光,一團巨大的光球砸下來,熔盡地麵上的一切。火把都熄滅了,本應漆黑一片,但牆根下卻有兩個發光的人影,他們靜靜的站著,眼中閃著藍紅相間的光。

“原來是這麼回事。”

一個男聲說,卻發自朱豔秀。

“嗯嗯,真夠古怪的。”

另一個聲音說,竟是那隻猴子在說人話。

雜耍班子的人探頭看時,正是一人一猴說話的時刻,嚇的從牆頭翻落,摔了個半殘。等再有人登上牆頭看去,院牆外已空無一人,地上隻有幾團焦黑的灰燼,分不清是人是馬。

人會發光,猴子會說話,這個世界亂了。

亂世出妖孽,雖人命如草芥,但出了這等怪事仍會層層上報。王侯們驚怪,原來是有禍星亂世,一定要殺。

於是朱豔秀和那隻猴子開始了逃亡生涯。

“大姐,咱們已經穿州過府走了千裏,您這是要帶我去哪裏?”

猴子叼著根草杆,扛著長劍停下腳步。

雖然變成人已經很久了,但用兩條腿走路仍會歪歪扭扭,像受了重傷。隻是現在,再沒有一個蒙古追兵敢輕視他,那矮小的軀體裏也不知藏了多少暴戾,殺起人來像陣風,刮過後不會留下一具完整的屍體。

“到了,前麵五裏,獵人。”

朱豔秀坐在牛車上睜開雙眼,瞳孔變成一豎,閃著妖異的藍光。

“又獵人啊?您上個月不是進過食了嗎?要我說啊,您已經是強者了,也沒必要把天下所有我族的笨蛋都吃掉吧?相煎何太急啊!”

趕車的蒙古兵雙手顫抖,淚水模糊了視線,牛車歪向路邊,但很快就恢複過來。隻是,趕車的位置換了人,猴子抱著顆人頭舔的正歡。新的趕車人仍是蒙古兵,雙手抖的更加利害。

朱豔秀閉了眼,不再理世間雜事。

獵人,並非打獵的人,而是獵殺他人之意。

(三)

長夜無光,唯有殘月半掛。

朱豔秀在盈德鎮外的草場埋伏了一整夜,鎮中的那群月族仍不出來,似乎已經揣摩出朱豔秀打算將他們一網打盡。

猴子扛著長劍坐在棵枯樹上,不時摘下酒葫蘆喝上一口。

遠處鎮中寂靜無聲,也不見半點燈火,如死鎮。

“大姐,這群孫子不好對付,咱們還是找其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