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3 / 3)

“這……這裏?”

猴子指著終南山難以置信,朱豔秀點點頭。

“那個……那個,那個人該不會也是我族一員吧?”

朱豔秀又點了點頭,猴子認命般歎氣。

“看來我是活不到那天了。”

車隊沒有繼續前進,停在山腳下。

朱豔秀沒再布置連環機箭,也沒讓猴子埋伏,那些抓來的蒙古兵都殺了。屍體四處雜亂的倒著,血濺的大地殷紅。蠅蟲飛聚,用不了多久這裏就什麼都不會留下。

終南山上響起鍾聲,似悲似喜。

一個年輕的道士自山上下來,一路唱著高深莫測的歌謠。

都道神仙逍遙,誰知一身汙垢洗不淨,蓮台法會真經有,亂世濤濤,何處宣講世間道?莫尋找,天邊來,天邊去,上下自有無窮意。

歌聲蕩過林間,鳥雀寂然,似如來蓮台前聽法。

“無量天尊,你來了。”

道士行禮後再抬起頭時,一對眼瞳已經變成紫色一豎。

“三豐,能亂世者,隻剩下你我了。”

朱豔秀將慣用的匕首拋向遠處,一雙纖細的小手如玉般剔透,但這確是雙殺人的手。

道士歎息一聲,將腰間長劍解下,撫塵丟開,赤手空拳的退了兩步。

“真要如此?我隻不過是個醫者。”

道士這麼說時,朱豔秀正望向遠方,那裏有萬裏山河,黎民億兆,此刻在初升的朝陽下顯露真容,數不盡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孕育其中。或許仍有漏網的月族,但能掀起腥風血雨的卻隻剩下兩個。

“你說,天下太平後,還會有人記得你我嗎?”

“不會啊,甚至史書上對我族都不會留下一筆。嗯,不過,鳥人啊神龍啊陰陽人什麼的,大概會記在雜說夜話裏。但誰會想到,那是我族中人呢?”

朱豔秀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似將五內濁氣全部清空,她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晨曦中似天真無邪的少女。

隻是,朱豔秀從沒有過天真無邪的少女時代,從懂事起就在為生存努力,活下去是她唯一的念頭。

“那你為什麼還要當大夫救他們?”

朱豔秀回過頭,眸光閃亮,貓眼的湛藍裏清澈見底。

“那你又為什麼要把那些想當皇帝的笨蛋都殺光呢?”

被稱做三豐的道士反問,一臉平靜,似看透萬物。朱豔秀笑著歎息一聲,像是回憶起愛過恨過的往事。再抬起頭時,眼中隻有淡淡的殺氣了。

“那麼,該上路了,讓他們好好活下去吧!”

(五)

八十年後,華山。

“什麼?你說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華山派?”

鮮衣怒馬的少年張大了嘴,呆立在一座低矮破敗的道觀前,一副極度後悔的模樣。

那道觀隻剩半截的門楣下站著個矮小的老頭,穿一身打滿補丁的道袍,用樹枝在頭頂挽了個道係,一柄鏽跡斑斑的長劍斜靠在門板上。唯一讓人眼睛一亮的是老頭的兩道眉毛,也不知是灰色還是太髒,直垂到嘴角,如果不往頭部以下看,還是頗有幾分隱仙風範。

“我華山派分劍宗氣宗,這裏是劍宗駐地。那邊,翻過一個山頭,那個大道觀才是氣宗駐地。不過,小子你有福了,我就是華山派創始人獨孤求敗!三十年前閉關修煉,今天剛出關就遇到了你。我看你骨骼清奇,麵有神光,真是塊練劍的好料子,不如就讓我收你為關門弟子……喂,別走啊!我的劍法真的很強哪!昨天我又研究出孤獨九劍的三十六式新變化,招招免費,傾囊相授啊!”

少年對拖著長劍在地上劃來劃去的孤獨求敗不屑一顧,正待打馬離去,馬前突然掠過一團黑影,嚇得他勒緊韁繩。但是這匹馬卻並沒有揚起馬蹄,而是原地跳起丈餘,像個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我就知道不該來的。”

少年坐下的馬開口說人話。

孤獨求敗以劍指輕撫劍體,那鏽跡斑斑的長劍竟發出嗡嗡劍鳴,像等待多年,終於又能再見英雄。

“嗬嗬,如果你不吃人,或許我會放你一馬。可惜啊!”

孤獨求敗輕彈鏽劍,聲如擊謦,透著無邊殺意。

“哈哈哈,你當年吃過的人不是更多?現在裝什麼正義!”

馬上的鮮衣少年兩股顫顫,坐也不是,下也不是,直到被妖馬掀翻踢開。

“我吃的都是殺人的人,你吃的又是什麼?再說老子都修煉成人了,連皇帝見了我都要說聲上仙,你這隻不入流的小馬妖,竟然大言不慚的教訓我老人家!今天不砍了你烤肉吃,我就不是孤獨求敗!”

孤獨求敗向前躍起,長劍拖在身後,也不著地,竟自下而上撩向妖馬。

妖馬向一旁急閃,堪堪躲開致命的攻擊,身子一側的毛卻飄灑一地。

鮮衣少年咳著血在不遠處的樹下站起,一副仍在天旋地轉的模樣。孤獨求敗卻向他大喊大叫。

“那少年郎,看好啦,我老人家今天就破格給你展示一下孤獨九劍的真髓,能記得幾分算幾分,看你的造化啦!”

一人一馬鬥在一處,劍光如羽,馬影似蛟,所過之處不論木石,皆能成為殺人利器。

少年看的熱血沸騰,原來劍還可以這麼用,原來劍法竟然能通鬼神。

少年顧不得驚恐與疼痛,下意識的模仿孤獨求敗的劍招。看似簡單卻妙用無窮,看似無招卻破盡有招,每一劍都有身法相應,每一次移動都帶起劍意如蛟龍翻騰,讓人無從抵擋。少年在破敗的道觀前忽爾沉思忽爾揮動寶劍,直到天色暗下來才從劍意中醒來。

道觀前,空無一人,隻留下匹死馬,而且馬的一條後腿還被人卸了去。

鮮衣少年發了半天呆,慌忙衝進道觀,道觀裏空無一人,斷了一臂的三清像在布簾後法相莊嚴。少年尋遍道觀,卻再沒見到那個自稱華山派創始人的孤獨求敗。

少年發了半天愣,退出道觀,跪下莊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才向華山派氣宗駐地而去。

“風輕揚?嗯,這名字不錯,我喜歡。”

孤獨求敗把少年的錢袋收回懷裏,躍下枝頭,扛起長劍一路唱著古怪的歌消失在山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