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蹤了,甘石星會怎樣?會擔心嗎?會回來找她嗎?他還是不要回來的好。這麼大的風沙,對誰都是一種危險!隻要他記得她,常想起她,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唯一的希望是他不要再去做壞事,好好做人。喘息已經很艱難了,蘭貝兒隻覺得冷重的沙子壓得她無法呼吸,神智漸漸模糊,但甘石星的影像卻越來越清晰,與他相處的一幕幕都在眼前。她在死前想的不是娘,也不是爹,隻有甘石星!甘石星!她喃喃地呼喚著這個名字,仿佛又感覺到了他溫暖的胸膛、堅韌的臂膀、無聲的體貼。
象從酣甜的夢中醒來,蘭貝兒摸到了一具溫軟的胸膛,有著她熟悉的氣息,和真的一樣。她能摸到肌膚的光潤,好象甘石星真的在她身邊。這樣想著,她滿心歡喜地笑了,扭動著貼緊那份溫暖。太真實了!真實的溫暖讓她驚訝。她抬手想摸摸胸口,分辨一下真假,不料卻摸到自己細膩的肌膚,她頓時清醒過來:是他!真的是甘石星!他把她緊緊擁在懷裏,溫熱的身體暖著她。他回來了,也找到了她,並且救了她!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正裸裎相對。蘭貝兒頓時象被火燒著了,一下掙脫他的懷抱,想也不想,甩手打了他一記耳光,羞憤難言。
甘石星沒有動,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的臉,將毯子拉起來。蘭貝兒怒氣衝衝地一把奪過,裹住半裸的身子,氣惱地道:“你轉過身去,不許回頭!”甘石星抓起地上的衣服,遠遠地走開,轉到沙丘後麵去了。蘭貝兒飛快地穿好衣服,隻覺雙頰猶如火燒,心跳若狂。自己沒死,而且甘石星也回來了,她本該高興,可是剛才那一幕又讓她懊惱:她的清白已被他占去,一個女人最珍貴的東西就這樣稀裏糊塗地給了他。她是不是該象其他女人一樣,要麼非甘石星不嫁,要麼以死贖罪?蘭貝兒心煩意亂。死,她是不會做的!爹走後,和娘再艱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娘一死,又撇下她一人孤苦伶仃,可她也活下來了。她甚至不惜千辛萬苦,翻山越嶺、千裏迢迢來到沙漠,倘若要死也不知多少次了,不必等到此時。嫁給甘石星?更是不可能!雖然她並不討厭他,甚至還對他不錯,處處袒護他,但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嫁給誰。每個女人都曾想象過自己未來的丈夫的樣子,充滿憧憬。她也曾有過。可是自從娘走了以後,她就再也不想了——她要麵對殘酷的生活,沒有做夢的閑暇。何況她隻身隨一群男人同行了半年,再清白的人也不清白了,有誰肯要她!
越想,心中越煩亂。蘭貝兒從沒有象現在這樣瞻前顧後、顧慮重重過。從前,她想得太簡單,做事又固執,做了之後才知道有許多事她都沒有想到,就象這次大漠之行,經曆了這麼多艱難困苦不說,還差點兒把命都搭上。可是她有她的固執,她不後悔!既然走到了沙漠,她就隻能走下去,什麼也不能阻止她。在這個枯黃和死亡占領統治的地方,考驗的是人的尊嚴。人們常就:“生死是小,失節是大”,把氣節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但是在這裏,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活著才是人真正的尊嚴,也隻有活著的人才可以談氣節,而且活著是蘭貝兒此刻心中唯一的念頭。她要活著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完,其他的都不重要!想到這些,蘭貝兒心中舒暢,不再懊惱煩躁。其實,這世上有許多事是世人自尋煩惱、無事生非。
猛地意識到甘石星走開很久都沒有回來,蘭貝兒一下緊張起來,連忙朝他走開的方向追過去。轉過沙丘,才見甘石星目光深遂地望著遠方。四周高高的沙丘是被風暴吹來的。天地的造化變化無窮,都說“滄海桑田”,但畢竟沒人見過,可這一場狂風讓這些沙丘搬了家卻是蘭貝兒親眼所見。人在這世上真的是白駒過隙,轉瞬即失!來來去去有什麼意義?還有那麼多人在爭名奪利,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人的執著究竟是為的什麼?蘭貝兒不懂,想想自己不是也在執著於俗念嗎?可是人如果沒有了執著和牽掛,活著豈不是更沒有意義?蘭貝兒更加迷惑了。
“你在看什麼?”拋開雜念,蘭貝兒問甘石星,語氣不是很好。“我在看我們現在在什麼地方。”甘石星沒有回頭。“看出來了嗎?”蘭貝兒放眼一片枯黃,難辨方向。甘石星回過頭來道:“我們有好長一段路要走,你要不要再休息休息?”“不用了。”蘭貝兒此時力氣正旺,不想再耽擱時間,道:“走吧!”甘石星看著她一臉的堅決,什麼也沒說,率先朝前走去。蘭貝兒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