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宜興會館專門用來提供給進京辦事的同鄉落腳的單間房,房間靠東擺著一張拔步床,八仙桌擺在正中,床頭還有衣櫥、書架,看上去是專門為讀書人準備的,臨窗處有一案幾,案幾上麵有紙墨筆硯,以及一個很精致的香爐,裏麵散發一陣淡淡的檀香。
盧象升招呼袁方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他一邊斟茶倒水一邊道:“還未請教年弟……”
“弟姓袁名方,字仲南。”
盧象升主動介紹自己:“原來是仲南年弟。愚兄姓盧名象升,字建鬥。”
袁方連忙拱手:“建鬥年兄,我們現在算是認識了。”
盧象升打趣道:“其實我們早就認識了。”
“對對對!我們早就認識了。”
斟完茶,盧象升坐在袁方的對麵:“令尊是愚兄最敬佩的先生,國之棟梁呀!”
袁方問:“方才年兄稱家父為袁撫台,莫非你也知道家父即將上任登萊巡撫一職?”
盧象升心中充滿欽佩之意:“前任巡撫被閹黨陷害入獄,婦孺皆知。令尊榮升登萊巡撫,愚兄乃剛知曉。令尊向皇上上疏的七條方略可謂切中要害,朝廷若是照此辦理,北方之亂可平。”
袁方對袁可立的七條方略內容一無所知,所以他對盧象升道:“年弟也聽了家父的七條方略,但並不知詳情。”
盧象升起身往案幾走去:“愚兄這裏抄錄了一份令尊的七條方略,正好我們可以一起拜讀。”
他從案幾上拿起一本手抄本,然後走到袁方跟前遞給他:“仲南年弟你看看,這是愚兄昨日抄錄的。”
袁方接過手抄本就高聲朗讀了起來……
七條方略的內容如下:一為收殘兵;二為出奇兵;三為明賞罰;四為慎防守;五為實京營;六為破格用人;七為多儲資糧。
當袁方讀完最後一句“籠下鹽鐵之利,則軍帥無侵漁,逴行無絕餉,而中國可高枕矣。”時,開始沉思起來,他聽娘過,就是因為這最後一句,觸犯了東林黨人的既得利益。
袁方突然沉默,盧象升並沒有奇怪,因為袁方剛好讀完最後一段,讀完了就停下來實屬正常。
盧象升坐回座位上打破了沉默的氣氛:“仲南年弟,令尊的七條方略可謂切中要害,朝廷若是能照此辦理,如方略中所,北方之亂豈能不平?”
袁方皺了一下眉頭:“話雖如此,單多儲資糧這一條,就難於做到呀!”
盧象升沉吟道:“令尊的方略隻能改善當下的局麵。若想徹底平定北方,也不是那麼容易。”
“年兄認為當如何?”
盧象升道:“北方之亂,因建虜而起,如要打敗建虜首先要分析大明如今的狀況,然後找出大明的症結所在。兵法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請教年兄,大明如今是什麼狀況?”
盧象升此時方覺失言,連連道:“愚兄乃一介書生,怎敢枉論令尊之方略?”
“年兄不必多慮,你我乃誌同道合之兄弟,拋開家父的七條方略不。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有何不可?”
盧象升對眼前的這位年弟可是佩服無比呀!“揮斥方遒,指點江山”,他的滿腔熱血被這兩句話所激發:“仲南年弟胸懷大誌,正是我讀書人之楷模。你我誌氣相投,愚兄也就不怕你見笑了。”
“但無妨。”
“請喝茶!”盧象升端起茶杯自己先喝了一口,“方才仲南年弟所言,多儲資糧一條,確難辦到。大明如今最大的症結是國庫匱乏,軍心渙散。”
盧象升把話開之後,其後麵的話猶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從國庫到了軍心,從軍心到了練兵……
袁方很認真地在傾聽,時不時地點頭,或回應一兩句。盧象升對這位剛剛結識的年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兩人一直到掌燈的時候,袁方才依依不舍地向盧象升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