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常對著程清池破口大罵,罵她是不吉利的拖油瓶,也罵她媽媽是個克夫的賤女人,更糟糕一點,王忠雄倒也不罵,而是直接拿著棍棒打她們母女兩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很久,至少,在程清池七八歲以後的記憶力,便都是棒子和髒話的痕跡,以及那一間搖搖欲墜的小破屋,和頭頂上油膩膩的白熾燈。
媽媽也再沒有打扮過自己,徹底變成一個老弱蒼白的婦女,她所有的珠寶首飾全都被王忠雄拿去變賣,換成吃喝嫖賭的錢,而程清池也沒再買過任何漂亮的發夾皮筋。
母親的性格軟弱,沒有主見,有時候會念叨著王忠雄的好,再加上他偶爾的花言巧語,便也認命了。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帶著女兒回去,可又怕回去以後,名聲不好,被街坊鄰居指指點點,被唾沫聲淹沒。程清池還小,媽媽做什麼,自然也隻能跟著做什麼。
於是,這樣的日子過了多年,直到現在,她如是繼續讀下去,便需要很多的學費。
程清池明白的。
她必須要懂事一點。
“媽,讓我試一下好嗎?”她對著母親扯出一個笑容,“不管能不能上大學,我都想經曆一下高考,這樣啊,也不會覺得遺憾了。”
程母的眼淚水當即就落了下來。
程清池重新回到學校的時候,輪到蘇凜的位置變得空蕩蕩。
她覺得意外,又不算太意外,反正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隻是,這一次,屬於那個男生的痕跡徹底消失幹淨——蘇凜好像將東西都收拾走了,這個位置仿佛從未坐過人。
她看著那個空座位發呆,一看就是很久,其實她在離開學校以前,有點話想和那個男生說,所有遺憾的,不遺憾的,她都想盡量給它一個圓滿的結尾,這樣,也不算白過了三年時光。
隻是,她沒有想到,她還未來得及開口,他便比她更早離開。
幹淨利落的,措不及防的,不留餘地的。
“蘇凜,去哪裏了。”
終於,程清池開口。
吳規歎了口氣,雖是傷感,但到底還是為了好兄弟開心的,“他去打職業比賽了。”
女生玻璃似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如一汪平靜的池水裏,被丟擲了一塊兒不大不小的石頭。
“其實他在走之前,一直在等你來著,隻不過,你們也太不巧了。一個走了,一個來,一個來了,另外一個又走了。”
一看,一個又一個的人,總是要離開她的。
程清池垂下眼睛,忽然覺得好難過,她的世界裏,任何一份美好似乎都被回收,她的天空仿佛是一片灰敗,再無光芒。蘇凜其實給過她為數不多的快樂和光,可他走了,為什麼要這樣?
程清池的鼻子一酸,“什麼是職業比賽?”
吳規也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解釋,像她這樣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好學生,肯定不感興趣。
“每個領域都有人才嘛,他適合打遊戲,當然就往那方麵靠了。唔,估計你不太懂,所以他也沒怎麼告訴過你吧。”
蘇凜確實沒有和她說過這些,她還傻乎乎地以為,他們會一起參加高考,一起堅持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