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又在車上把林四郎編排了遍,馬車在北市七拐八繞,漸漸遠離了寶生藥坊。
曲桃緊緊扒在車下,隨著馬車一起來到了一處偏僻地方。
幾人停穩馬車,又罵罵咧咧地往貨倉去尋那遺失的一袋藥材。曲桃偷偷鬆手從馬上下來,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比較空曠,並排修著幾棟大房子,房間翻起泥土種了一些藥草。看起來果真是寶生藥坊的藥田與倉庫。
沒過多久,又傳來人聲,曲桃忙尋了一處隱蔽地方躲藏好,就見那幾人拎著一大袋藥材走了出來。
“沒想到真落了一袋在這,這回要被那林四郎奚落死。”一人埋怨。
“上次臨時拿了袋子去做事,沒來得及拿回來,這會兒隻能用別的袋子替代,沒想到今日運貨的時候,居然就落下了,真是倒黴!”另一人道。
“天色都晚了,快些送回去吧!”車夫催促,幾人這才加快步子將那袋藥材往馬車上一扔,催動馬車,向寶生藥坊匆匆趕去。
曲桃見人走後,又貼著牆根四處看了看,就見這處倉庫中都坐著人看守。他挨個倉庫看去,發現皆是如此。此處雖然外麵看起來無人看管,但是每個倉庫中都坐在幾個壯實的男子,或圍著一桌飯菜,或聚在一起飲酒,也有賭博的。
最後一棟倉庫緊緊貼著山壁,再無去路。眼見天色漸晚,曲桃決定還是先離開,回去告訴曲離與蕭明遠,再做打算。
回去的路上,曲桃不禁想:那幾人說的拿去做事的袋子,不知是否就是劫走曲容的那一個……
回到北市,曲桃先往那醫館取自己的馬。他心血來潮想要跟著寶生藥坊的馬車走時,便將馬拴在了醫館門前。
也不知會不會被人牽走,到時候他隻能向雲心法師賠罪,加上自降工錢賠償了。若是沒有,也要好好謝謝醫館的方大夫,或許可以給些錢感謝一下。
不想等曲桃走至醫館前,便見夕陽暮色下,一個少年坐在醫館門口,一手牢牢握住馬的韁繩。而醫館早已關門了。
曲桃慢慢走上前去,少年似乎發現他來了,扭過頭看向曲桃。
梳洗幹淨,包紮好傷口的少年白淨俊俏,額上纏著白色的繃帶,顯出幾分可憐。
但最讓曲桃驚訝的,是少年看過來的那雙眸子,是十分淡的顏色,看起來目光冰冷,加上少年那微垂的眼角,顯得極為冷淡。
“你一直在這裏等我嗎?”曲桃上前問道,低頭看向坐在那的少年。
少年抬頭看他:“要報恩。”
近看曲桃才發現,少年的眸色是淺藍色,就像此時未染霞彩的雲邊天空,藍的極淡。
“你叫什麼名字?”曲桃問,
少年沒有馬上回答,片刻後,他才慢慢道:“白月。”馬上,他又繼續開口,“今日你為何要幫我?”
曲桃看了看少年不苟言笑的稚嫩麵龐,這才明白他為何白日將劉海蓋住眼睛,原來他的眼睛如此與眾不同,想必遺傳自他那位來自吐火羅的父親。也許便是因為他的不同,才引來那些少年的欺淩與毆打。
曲桃笑了笑:“因為我也沒有阿耶。”
少年眸子瞬時睜大了許多,他想也許這個男人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
曲桃又道:“我阿娘在我很小的時候也去世了。”他說完,在少年身旁坐下。
少年冷淡麵容終於有所動容,他赧然道:“對,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和你又沒有關係。”曲桃道,“謝謝你替我看著馬,要我送你回去嗎?”
少年搖了搖頭,他定定看著曲桃,似乎掙紮糾結些什麼……
曲桃也不再等,他要趕緊去和蕭明遠與曲離碰頭,北市閉市的鼓聲已經響起,他必須要離開了。
見到曲桃起身,鬆了栓馬的繩子,準備離開,少年忽然喊住了他:“等等!”
曲桃回頭看來,麵露不解。
少年咬了咬牙關,似是終於下定決心,他道:“我想……我可能知道你阿妹的事。”
曲桃不由得轉身看向少年,少年迎著他的目光直視回去——冰藍的眸子中,滿是篤定。
他沒有撒謊。
曲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