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洛水岸邊人聲散盡,水中浮燈逐漸熄滅,曲容早已沉入夢鄉。
夢中她見曲桃的許諾一一實現——修完了宮中祭祀大殿,購置了新宅,上門提親,他們在父母的見證下禮成,那仿佛就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而此時的曲桃與魏南河,卻離開了南市,披著滿肩夜色星辰,踩著東都屋脊,一路往城外恩泉寺奔去。
吳田生一直守在燈邊等著,終於聽見門響,忙起身將門打開,就見曲桃與魏南河裹著滿身露氣站在門外。
吳田生將二人讓進屋中,輕輕將門合上,笑道:“我還以為你今夜不會來了。”
魏南河道:“吳師傅,曲兄今日可了了一樁大事,無論如何都會來向你稟報一二的。”
吳田生眼睛一亮:“可是那家小娘子的事?”
“阿耶,”曲桃將吳田生扶到桌邊坐下,“我們已經互相表明了心意,待我完成宮中的工事,我便另置一處宅子,將你接過去同住,再登門提親,屆時這些還需要你來操持。”
吳田生連連應道:“好,好。”
曲桃似乎也很開心:“阿耶,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以後讓兒好好照顧你,你也享享福。”
吳田生點點頭,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泛起的淚水。
又陪著吳田生說了會兒話,曲桃便和魏南河離開了。
二人在寺外林間山路上緩步走著,一反方才喜悅模樣,皆是憂心忡忡。
魏南河道:“你明知他們去了祇山,為什麼也不問問呢?”
曲桃道:“我問什麼,問他們對我之事知道了多少?”他笑了笑,“明明我自己也搞不明白。”更何況,曲氏雙胞胎也並未因此事拒絕他,這是他最感欣慰之處。仿佛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總有人是能接受自己的。
“你……就不想也回祇山去看看?”魏南河道。曲桃早早便知他們一行會往祇山去,但是他的感知力到了祇山便受阻了,如同撞上了銅牆鐵壁,不能再進分毫。故而,曲容他們到底在祇山遇見了什麼,他也不清楚。他隻知,此行並非一帆風順,皆因去時那許多的黑衣打手,歸時全都不見了,仿佛消失在了祇山深處。
祇山,不知為何曲桃總是下意識地想避開這個地方。或許因為他被封在山下墓中多年之故,如今本能地便想離那座山遠遠的。永不靠近最好不過。
“我總歸是要在東都討生活的,去了祇山也是如此,去與不去,沒有區別,以前如何,我並不關心,也不想知道。”曲桃道。
魏南河點點頭,又是一歎:“你倒是想得開,就怕有人盯著你不放。”
曲桃並未刻意隱瞞身份,而童續又去了童城,見了曲容,可想而知,他在東都之事始終瞞不過童續。很快,他便會找來。
曲桃笑了笑:“由他去,他能耐我何?”
不光是童續,還有鄭春、喬正、刀氏、雲心,他們的心思在他麵前簡直無所遁形,他不怕他們,也不介意陪著他們虛與委蛇。
除了人生長伴的親朋好友,其他人不過是匆匆過客,有如台上的戲文,演罷就會下場——曲桃想,他隻在乎他在乎的。從前是,現在也是。
時光如梭,宮中祭祀大殿的進程在曲桃的有意為之下,進展越來越快,終於早於預定的時間落成竣工。
這日曲桃寅時便早早起了,曲容聽見動靜,也披衣起身,就見曲桃早已梳洗穿戴好,準備出門。
“阿兄,這麼早就要動身嗎?”曲容問道。
曲桃聞聲回過頭來,就見他今日梳著整齊的發髻,穿著筆挺的圓領窄袖束腰長袍,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將原本有些淩亂的胡茬修剪了番,即使沒有鬼坊月姬那般攝人心魄,但也確實算得上東都美人了。
曲容本還在心中偷偷大膽想著,日後成親,就讓曲桃將胡子剃掉獨給她一人看,如今見到曲桃這般樣子,心中一時有些泛酸。她狀似不經意道:“阿兄似乎對今日之事十分重視?”
曲桃走過來道:“今日明堂竣工大典,太後亦會到。我總不能失禮。”
曲容點點頭,為他撫平了肩頭的褶皺:“坊門這會兒還沒開,不如吃些東西再走。”
曲桃微微笑了笑,道:“好。”
曲容便去後院的小廚中,為曲桃熱了一些粥菜。
曲桃匆匆吃了些,待到坊門一開,便動身了。
曲容醒了便再也睡不著,索性坐在窗下,翻看著許天正送給她的書。她的手上一直把玩著曲桃之前送她的那個小木盒。
乞巧節第二日,她大清早的起來便想打開盒子看一看,不管怎麼說,不管她到底希不希望自己手巧,也喜歡盒子裏的小蜘蛛能結滿網子,圖個吉利。
不想,這個木盒卻是打不開的。為此,曲容還特意去問了曲桃,曲桃隻是笑著告訴她,這個木盒之所以打不開,是因為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