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第九十一章 曾經少年(2 / 2)

何苦……

喬玉人看著喬老蒼老得幾乎脫形的樣子,心中歎道:何苦。

童續見喬玉人已然無事,也不欲多留,他瞥了一眼喬老道:“你好自為之吧,別再來找我了。”說罷甩袖離去。童正緊隨他身後,與童續一道離開了喬宅。

喬老愣在原地,仍在想著童續說不要再去找他是何意,就聽喬玉人虛弱說道:“阿耶,我累了,想獨自休息一會兒。”

喬老忙點頭答應,領著仆從一起退出了屋子。一邊走,仍不忘一邊說道:“明日,記得備上厚禮,我要去易生館……”

喬玉人聽得人聲遠去,屋中隻剩了她與一伺候的侍女。

侍女上前扶她到床上,問:“娘子,我去為你燒水沐浴。”

喬玉人點點頭,侍女開心地去了。

獨自坐在床上,喬玉人想,她竟不知這樣疼。但是一想到他與自己仍有這種痛感彼此相連,似乎就連方才的疼痛都變得可以忍受了。

她躺在了床上,用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閉上眼,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午後,她蹲在工地沙土堆邊玩著沙子,一個少年逆光走來,對她說道:

“小妹妹,仔細傷到手,這裏有些石子很鋒利的。”

她抬頭看去,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隻能懵懂的問了句:“什麼?”

轉瞬她便被一小塊陰影覆蓋,那個少年彎下腰來,脊背遮住了身後的耀眼的陽光。

她這才看清少年的樣子,少年生得清秀,俊得像個女孩子,但聲音分明是滿滿的少年氣息:“你是誰家女兒,在工地上亂跑可不安全。”

她有些害羞,喃喃答道:“我叫喬玉人。”

少年站起來微微笑道:“原來是喬師傅的女兒。”他伸出手來,等著她來牽,“走,玉人妹妹,我送你去找阿耶。你一人在此處不安全。”

喬玉人輕輕牽住了少年的手,隻覺得少年手心像陽光般暖洋洋的。

“好。”年幼的喬玉人說道。

多年後,喬玉人躺在床上回想起這一幕,即使已經用手臂遮住了雙目,仍不可自製地流下淚來。

再也沒有年幼的喬玉人,再也沒有那個午後,逆光而來的少年郎。

南市的夜色中,曲桃一步一步慢慢走著,似乎今日回曲氏作坊的路十分長,走了許久,仍走不到頭。

他將腰帶係高了些,牢牢地將腹部的傷口紮緊並遮擋起來。由於穿著深色衣服,染了血,夜晚也看不分明。

確定喬老對自己起了殺心的那一刻,他氣憤得無以複加,一時腦熱甚至想就這樣捏爆喬玉人的腹中那顆屬於他的髒器,誰也得不了好。但他終究是下不了手。當年那個可憐的病弱女孩,是他親手救了回來,毀了她,就如同毀了自己曾經的得意作品。

自己真是有些……倒黴。

曲桃苦笑了一下,想著自己在遇到曲氏雙胞胎前,身邊的人,大多待他並不親厚。就連阿娘,獨自將他撫養長大,日日為了生存而忙碌,與他也並不親近。他仿佛就是阿娘擺在屋中的一個擺設,是阿娘生活中不能遺忘的責任。終於這個女人被命運壓垮,一病不起,最終撒手人寰,離他而去。

再來是心中將他當做怪物的鄭春,表麵對他噓寒問暖,但親近之意卻是裝不出來的。他們相依為命那麼多年,隻能說是貌合神離。

吳田生是年少的他遇到的對他最好的人,他是真心想和吳田生一起過日子,享受一回從未體會過的天倫之樂。但天不遂人願,他們一別十年,各自皆是不堪回首的遭遇。

曲桃一邊想著,一邊往前走,感歎自己人生中的聚散分離似乎多不如願。若是沒有去童城沒有接下童氏墓的工事便好了。沒有了童善人、童續,或許之後一切都不會發生。他還是那個躲在鄭春身後的“鄭工”。他不會被童續惦記,亦不會因童善人而被害,他也不會直至今日還被人催著上祇山,被那喬氏找的刺客當街捅了一刀,雖然死不了,但——真是見鬼的痛!

曲桃捂住腹部的傷口忍不住疼得倒吸一口氣,他隻能停下來緩一緩,傷口雖然在長,但疼痛卻絲毫不減,仿佛在提醒主人對自己的身體有多糟糕。

再次邁開步子時,這條街道的不遠處似乎站了一個人。

夜色深沉看不分明,曲桃小心問道:“是誰?”

那人一步步向曲桃走近,俊美至極的容顏也在曲桃的麵前漸漸清晰:“看傷。”

正是如同行屍走肉般的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