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幾人都各自帶著對現狀的不安與隱隱的期待,靜靜地等著時間的流逝。
蕭明遠一直待到晨鍾響起,才抖抖有些壓皺的官袍準備上朝。但一想到今日朝上定是又一番明槍暗箭,忽然就沒了上朝議事的心思。告別了曲容與魏南河,蕭明遠一人不緊不慢地到了上朝的殿外,果然受到了幾位同僚的冷眼相待。蕭明遠視而不見,自己挑了個地方站好不動,不去理周遭的閑言碎語。恐怕他昨夜在天堂待了一夜的事情早已傳開,可笑朝中守衛眾多,耳目也從來不少。
好不容易等到了女帝入座,內侍一如既往唱誦,又是新的一日便這般開始了。可惜顯然許多人仍然將思緒停在了昨日。女帝神情懨懨,即使上了精致的妝容,依然難掩疲倦與不奈,想來昨夜回去定是被此事相擾了許久。而朝中大臣,也多是目下青黑,應是昨日未能達到目的,故而連夜相商,準備今日再議。
蕭明遠不知,這些人是否想過若是天外隕石再次來襲,他們又該如何?與朝中權謀相比,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輕易就能推翻全盤。
蕭明遠已經做好了置身事外的準備,不想好戲還未開場,便聽殿外一聲急促的“報!——”許是邊防加急報信,竟然是一路通行直到朝前,遞到了女帝手上。大臣們隻得暫且壓下自己手中的折子,好奇又不安地偷偷打量著女帝的神情,紛紛猜測,莫非是哪裏又起了戰事?
女帝展開折子,越看神情越糾結,漸漸轉為不可置信:“怎麼可能!?”她大聲質問。
前來報信的將士伏倒在地:“我等親眼所見,還有沿海許多百姓亦是親眼所見,此報上所寫,句句屬實!”
女帝深吸一口氣,彷如瞬間清醒了過來,不複方才的懨懨神色,她將手中的折子一把甩道眾臣腳下:“各位愛卿看看,這該如何是好!誰能想到應對之法!”
為首的老臣忙彎下腰去將折子拾了起來,匆匆幾眼掃過,亦是大驚失色:“這簡直是天方夜譚!”站在左近的大臣們在他之後,也結果折子傳閱起來,看過後,俱是神色複雜,難以置信。
女帝沉聲對前來報信的人說道:“你將你所知所見,和這折子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在場的各位的聽聽。”
那人領命,焦急地說道:“我乃東海煙港守軍,三日前東海靈礁附近忽然從天而降許多火球,那些火球墜入海中,掀起了不小的風浪,本以為就此平息,可是這些火球仍然不時降落,而且離煙港越來越近,煙港如今已經開始疏散人群往內陸暫避。”
女帝正蹙眉思考對策,又聽殿外傳來急報。
“報——北海灣發現天降火球,且離海岸越來越近,如今已經疏散百姓往內陸躲避!”
女帝一震:“速速呈上!”
然一封信尚未看完,便又有沿海傳來急報。如今朝中已經站了三位近海邊關的人。這件事似乎已成定局,再也不容任何人質疑。
工部侍郎卻仍然懷疑:“為何昨日火球落到了天堂之中,今日就去了海上?”
煙港的守軍聞言糾正道:“並非今日,而是三日前。”
工部侍郎仍然不信:“口說無憑,你們莫非是商量好的?更何況,我怎知你就是煙港守軍?”
那位軍士聞言十分氣憤:“莫非我層層急報進來,途徑驛站,宮中這些守衛全都是形同虛設嗎?”
女帝聞言亦斥道:“林侍郎,你可是對這些急報有所懷疑?”
林侍郎並不想頂撞女帝,但他仍然說道:“我們都知,那童心鬼斧神工,所做偶人能以假亂真,誰能保證,這些不是他的把戲呢。聖上昨日才將他收押入獄,今日便接連傳來急報,實在是讓人懷疑。”
蕭明遠看了這位林侍郎一眼,是了,童心做了工部的事,想來林侍郎的這口悶氣一直憋著沒無處可出,之前是曲桃,再來又有雲心法師,最後不想還來了個童神醫。也是這位林侍郎,昨日當著眾臣與女帝的麵質疑童心,說他是偶人,便是斬了也不知真假。童心曾經在朝中展示過自己所做的偶人,那時他既向這些人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卻也讓這些人對他的技藝感到了深深的恐懼與懷疑。如今,這些人也通過此事質疑他,他出神入化的技藝便是他的原罪,不能被理解,無法被相信。一些生性激動的臣子,在林侍郎的煽動下,將童心看成了妖言惑眾的妖人,拎著鐵拳就往童心招呼去。童心沒有閃躲,被一擊倒地。很快朝上便亂了起來,上前動手的有,衝出來阻止的亦有,童心剛一站起來,便被一眾激憤的大臣們擠在了最中間,隻能頷首自保。蕭明遠往人群中衝了幾次,都沒能擠到他的身邊。彼時女帝見到這番景象,又氣又無奈,她心中明白,這些臣子何止僅是想要對童心發泄,他們打的,是她這些年身邊所有的麵首,是她這個身為女子卻登上帝位的人,此時童心成為了他們的泄憤對象,女帝想要阻止,卻又覺得興許讓這些大臣們發泄出來似乎更合適一些。為了避免將人打出好歹來,女帝隻是拍了自己的內侍上前勸架,眼見差不多了,這才讓侍衛入內將眾臣分開。然後這些激動的人分開後,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都帶了傷,而重新站起來的童心,卻仍是之前的模樣,似乎方才被群起攻之的並不是他。這一點,就連女帝都十分驚奇。但是那些臣子顯然不願就此作罷,甚至有人直接斥道:“如今你不知使了什麼妖法,竟然毫發無損,若是你不能證明自己是人而非偶人,便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