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山暮,浸透了燦金霞光的層疊流雲泱泱覆滿遠處天穹,絮絮如柳花漫天。綿延向前的道路出了山林,漸漸開闊起來,不多時,便看到了不遠處的小縣城。
城門外,一隊人馬迎候著,當先一人棉袍外罩了件虎鎧,臉上有疤,左耳懸著一枚碩大的銀環,膚色黝黑,眼神冷厲。見到車隊出現,突然揚鞭,縱馬衝了過來,腰間彎刀發出刺耳摩擦聲,飛射如箭,直奔北野寒的麵門。
北野寒眼神一沉,一個縱身,腳踩馬背側身躲過的同時探手一抓,鋒銳彎刀一陣低鳴,卻仍是被牢牢抓在了掌心。
與此同時,手腕一轉,北野寒將彎刀反手擲出,一掀袍,正好穩穩落在馬上。
來人抬手將彎刀還鞘,眼神陰鶩,臉上卻露出笑來,“二王子殿下的功課看來是沒有落下,我拓拔回去跟博圖也算是有了交待。”
北野寒拉著韁繩的手指緊了緊,微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頷首道:“拓拔將軍和諸位久等了,先進城再說吧。”
拓拔燕瞄了一眼後麵的馬車,調轉馬頭,領著人大搖大擺進了樊籬縣。
車廂裏,沈晴勾唇冷笑。
樊籬縣令也在迎接的隊伍裏,卻沒資格進到驛站,隻得在外問候了番,叮囑著人好生招待。
沈晴的馬車駛進驛站的院子才停下,有侍女走過來敲了敲車廂門,掀開車簾,擺上腳凳,請沈晴下來。
沈晴服飾繁複,穿著行動不便,也沒推辭侍女扶過來的手,就著腳凳下來,忽而抬眼,就見對麵廊下站的侍衛滿臉來不及收回去的殺氣。
那侍衛一愣,沒有低下頭,反而更為仇視地瞪著沈晴,看樣子恨不能撲上來一口咬死她。
沈晴笑笑,不以為意。她殺了北庭那麼多人,要是沒人恨她才奇怪。
一路往屋內走去,一眾侍衛侍女都是神色不冷不熱,對她這個王子妃的不喜顯露得很明白。不過再不喜,在沒有摸清二王子對她的態度前,還是該伺候得伺候。
沒幾個人知道,比起戰場廝殺,沈晴更喜歡懶散享受的日子,往躺椅上一靠,吃著白潤香梨,品著蒼山露毫,微微抬手,便有侍女跪坐在腳邊捶著腿。北野寒一進來,就是這麼一副畫麵,看得他眼仁兒疼。這哪像來和親的王府嫡女,分明就是個逛茶樓的紈絝風流子。
“殿下萬安。”左右忙活著的侍女們紛紛行禮。
北野寒換下了迎親的喜服,穿著束腰的長袍,窄袖綁著嵌了寶藍玉石的護腕,襯得整個人俊逸冷肅,波瀾不驚的麵色,更平添了幾分高貴威儀。
這是他與沈晴第一次以這樣隨意的姿態見麵,北野寒回憶起這人的血灑在臉上的熱度,和那一觸即分的溫涼,本來的坦然有些不自在。紀王府迎親時的混沌也在看見這俊美狡詐的人時瞬間消失,對上那張耀眼的臉,隻剩覆冰濺雪般的冷。
閉了閉眼,北野寒擺了擺手,眾人退下。北庭是不講究什麼未拜堂前夫妻不能見麵的禮俗的,北野寒的到來也無人阻攔。
沈晴將伸在竹椅上的筆直長腿收回來,整了下繁複累贅的衣擺,撩起眼皮來對著對麵抬了抬下巴,像是見了多年老友一般,隨意道:“坐。”
北野寒沒動,一雙幽靜的眼看著沈晴,薄唇緊抿。
沈晴嘴角微揚,一拍自己的大腿,一股風流意從昳麗眉間淡雲般淌過,“還是說……二王子更想坐這兒?”
北野寒眉頭一皺,坐在了竹椅上,沈晴直起身體給兩人斟了茶,就聽北野寒清越低沉的聲音響起,“你為什麼要答應和親?”
“他們聯合起來算計我,我著了道了。”沈晴端著茶盅,悠然道。
北野寒滿眼不信,嗤笑一聲:“若你不想,還能沒有辦法?智將沈晴可不是白得的名號。”
沈晴湛黑冷厲的眼看住北野寒,道:“我不來和親,莫非二王子還想娶別人?哪個公主,還是哪個郡主?”
“誰都比你好。”北野寒眼神平淡。
沈晴氣笑了,“誰都比我好?你還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說著,驟然出手抓住了北野寒的手腕,指尖一按,就將北野寒的掙紮都壓了下去。開玩笑,沈晴這把力氣武功,千軍萬馬來去自如,北野寒就算是個身手不錯的男子,也難以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