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寂靜無人,隻有幾個準高三的學生迎著烈日在操場上打籃球。
辦公區二樓“數學教研組”辦公室裏,範老師照舊籠著大搪瓷茶杯,吸溜吸溜喝著熱茶;龍一和靳雪坐在他對麵一副愁眉苦臉,眉頭上的皺紋都一模一樣。
“您真的想不起來?”龍一心有不甘地問道。從新疆回來後,他就馬不停蹄跑回五金高中找範老師。他不指望範老師見過王北翰本人,但至少曾聽說過這個夾在宇文娜和任彬之間的小三男。
老頭放下茶杯兩手攤開:“都說多少遍了,不是我想不起來,是壓根沒聽說過啊。這人名字那麼怪,隨便提一下我也會記住的——我可是數學老師!”
這句話讓龍一格外沮喪:範老師是出了名的好記性,他家還在東二路一帶。如果他都沒有聽說過王北翰,任彬的話就不隻是“孤證”那麼簡單了:“還有你說的那個什麼牙醫診所,以前東二路上確實有一家,但我怎麼記著那拔牙的是個女的呢……”
“範老師,宇文娜老師的男朋友您見過嗎?”靳雪不想像龍一那樣死纏爛打,她決定先從簡單的地方入手。
果不其然,範老師笑眯眯點頭確認:“見過見過,聽宇文老師說他搞健身,跟劉德華演的大塊頭似的。”
龍一心裏啞然了好一陣:上高中時,範老師就很喜歡靳雪的伶俐乖巧。聽說靳雪和自己偷偷交往,範老師還把龍一叫到辦公室裏好一頓臭罵,要他保證不對靳雪做出格的事。挨罵之後,龍一就徹底喜歡上了學究氣十足的範老師;雖然最後也沒能守住承諾,但範老師罕有的開明至少讓他發自內心的尊重這位長輩。
話頭一轉,範老師對龍一說:“上次你走以後,我又認真回憶了幾天,還真想起來個事,不知道有沒有用。”
“又是什麼?”龍一有氣無力,這些天他一直將注意力放在任彬和宇文娜身上,都快成搜羅普通人八卦的變態了。
範老師略一思索,似在組織語言。半晌後他徐徐講道:“當年校董跟我說過:這個叫薑瑛的學生是初二時從四川轉來的,家裏很有錢,所以可能不太好相處,讓我留個心眼,別把她家人得罪了。所以進高中部以後我就挺慣她,但這女孩確實有點問題……”
龍一眼皮微微跳了幾下:“什麼問題?”
“開學時還好,但越往後,她的變化越大;怎麼說呢……就好像營養不良似的,皮膚蒼白,還變得很消瘦,大太陽底下都能打哆嗦。”
靳雪想了想:“是激素紊亂吧?我也有過。”
範老師慈愛地看著她,好像在看自己的女兒:“但你的考試成績沒有一落千丈對不對?她可是一出溜到底——學生在成績上出大問題,隻能說明她自己有事。”
龍一搖搖頭:範老師說的事情聽上去很有道理,但細細咀嚼之後沒有任何用處。他要的是能找到薑瑛失蹤真相的線索,不是青春期少女的煩惱。
告別範老師,龍一和靳雪走出五金高中校園。那幾個學生仍在操場上打球,他們沒有穿上衣,稚嫩的肌肉被太陽曬得黝黑,充盈著青春熱血的味道。
龍一撥通任彬的號碼,想再次詢問王北翰的情況,看是不是他記錯了或者龍一沒有把名字說對——離開“美格”健身房前,龍一死纏爛打要到了任彬的電話,並當場撥通打過去,防止任彬糊弄自己。
靳雪沒有在意龍一的焦急;她站在跑道邊上,出神地望著場上打球的學生。
她依稀記得十年前,自己就是站在這個位置第一次看到龍一。他當時也沒有穿上衣,拍著一個髒兮兮的籃球,穿過有四人防守的鐵閘,硬是將皮球挑入籃筐。全場女生爆發出海嘯般的尖叫,龍一卻因落地不穩摔出場地。
重新爬起來跑回球場時,他似無意又似有意地回了一下頭,正巧撞上自己緊張又羞澀的雙瞳——靳雪到現在還記得他嘴角的那抹笑容:有點壞,又有點玩世不恭。
時光荏苒,最後一次在五金高中的操場上見到龍一,已經是畢業季:他穿了件掉色的短袖衫,獨自站在籃板下躲太陽。靳雪當時和同好的女生從辦公樓裏出來。看到他在那裏,女生便先行離開,留下兩人隔著十米遠對視。
後來還是靳雪主動打破沉默,和龍一在操場上轉了幾圈,然後向校門口走去。她說自己考上了川大法學院,準備畢業後就留在那邊。龍一則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言,雙手垮拉拉插在褲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