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雪知道他在兜裏裝了煙，她一直很討厭龍一抽煙的樣子，像個賴頭賴腦的混混。所以至少在靳雪麵前，龍一絕不會抽煙。但分手後他沒了顧及，經常和渣兄渣弟躲在學校小花壇裏吞雲吐霧，還對路過的女生吹流氓哨，就像那些混社會的“朋友”；靳雪有時偶爾路過，也會被他炫耀似的吹一聲，像在證明即使分了手，他也不會難過。
可就在那個下午，直到走出校門、互道珍重後，龍一都沒有抽過煙。他的路線和靳雪相反，兩人背對背分別走向街道兩頭。走到南頭路口時，靳雪忽然扭過頭，極力望著遠處的龍一——後者低著頭走向北路口，兩隻手一直插在褲兜裏，根本沒有碰煙盒。
靳雪還記得自己那時候想的是什麼：如果他轉身追將過來，靳雪說什麼也要抱著他當街大哭一場，然後約定再也不分開。
可他就是不肯回頭。
去四川後，靳雪一直沒有回過西府。隻在過年和老同學通電話時偶然提到了龍一：對方告訴靳雪，龍一的父親被抓進了監獄，他現在過得很淒慘。那是她畢業後得到的龍一的全部消息。再後來，原先的高中同學也和龍一失去了聯係；他像團蒸汽似的，彈指間就從人間裏蒸發掉了。
上大學時，靳雪也同幾個男生交往過。像她這麼漂亮而且身材好的女孩，擁有眾多追求者是很正常的事。然而不知怎麼，無論約會還是開房，靳雪總感覺身邊的人是龍一，於是幾段戀情自然無疾而終。她也曾試著主動追求某人，卻無一例外都是會打籃球、笑起來壞壞的男生。認識薑瑢前，靳雪始終覺得，自己可能隻是在找尋龍一的替代品。
薑瑢和龍一完全不同：他是個優秀的男人，有良好的教育和富裕的家室。他瀟灑翩翩，懂得用知識和禮貌裝點自己而不單單是金錢。他身邊經常圍攏著眾多美女，卻隻對靳雪一個用心。靳雪懂得他的心意，但也經常猶疑——和薑瑢在一起時，靳雪聞不到熟悉的煙油味。
清風拂過麵頰，悄悄掀起耳邊的發梢。靳雪深吸一口氣，盡情享受校園的味道。如果沒有跟著龍一回到這裏，她也想不到自己還能記起那麼多過去的事情。
突如其來的吼聲把靳雪從回憶中拽了出來：“這個王八蛋！”
“怎麼了？”她看到龍一剛剛砸碎了破小米，看樣子真的動怒了。
龍一喘著粗氣扭過頭看她，充血的雙眼裏跳動著駭人的火焰。
“停機了！”他幾乎齜著牙齒說出這三個字，“我讓胖子黑進服務器看看他是不是手機欠費。媽的，昨天咱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把手機號注銷了！”
他嫌不解氣，又對著已經摔壞的手機猛跺幾腳。邊跺嘴裏邊罵，仿佛摔開的電子零件就是兩千多公裏外的任彬本人：“去你媽的王北翰！去你****的‘小Q牙科’！你他媽敢當老子的麵糊弄老子，我他媽讓你編……”
直到地上那堆零件變成零碎，龍一才恨恨地結束發泄，兩手插兜往校門方向走去。靳雪急忙跟上他的步子：“我們要回烏魯木齊找他嗎？”
“找什麼找！一晚上功夫都夠他出國了！”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龍一一把扯開小麵包的車門，“吃燴餅去！媽的餓死我了。”
龍一從未如此懊惱過：他太心急、太自信了。薑瑛是7年前失蹤的，意味著這個女孩很可能早就慘遭毒手。可龍一過於沉迷她和任彬、宇文娜之間的關係，以至於忘記了任彬是個殺人凶手的可能——罪犯怎麼可能說實話？
他曾經遍尋不到薑瑛的訓練裝，卻敢輕易就相信任彬所謂“繼父”的說辭，真是傻得要命！
熱氣騰騰的燴餅很快端上來，牛肉和餅絲照舊堆得小山一樣高。可龍一卻怎麼也吃不出應有的快感。他拚命往嘴裏塞，狠狠嚼著那些美食，似乎它們就是任彬的血肉。
靳雪依然什麼也沒點，默默坐在對麵看龍一大快朵頤。她和龍一一樣鬱悶，甚至比他更鬱悶：她難得換上好心情，卻不到半刻鍾就被毀得一幹二淨。
“老板，請給我做一個小份燴餅，謝謝！”店門口傳來熟悉的男聲，字正腔圓，隻是說到“燴餅”兩個字時，對方似乎很吃力。
龍一下意識回過頭，看到了那對碧藍色的眼仁。
“龍先生，多麼巧啊！”曼森一身休閑裝，站在門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