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牢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甚至開始懷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應該是一個夢。
他攥緊拳頭,指甲嵌進皮肉裏,有尖銳的痛感。
他竟然覺得心痛,為了兩個和他沒什麼關係的人。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真的就沒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嗎?
他們完全可以找一個誰都不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不,就算他們這麼做了,那個難產而死的女人,還有那個來不及看這個世界一眼的孩子,會成為他們永遠地噩夢,讓他們這輩子都活不安生。
或許,死亡真的是最好的結局,也是最好的重新開始。
一整個上午,程牢都有些昏沉。
他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窗外。
天氣依舊陰沉,雨一直在下。
即使裹著棉被,程牢依舊感覺自己仿佛沉在冰冷的水底,渾身濕冷,瑟瑟發抖。
他縮成一團,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著。
他想,等一覺醒來,他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程牢終於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但他睡得並不安穩。
他做了個噩夢,夢到他和淩度被困在車裏,車裏灌滿了水,他拚命地砸玻璃,可是砸不開,他無法呼吸,他痛苦得快要死掉了,他馬上就要死了,淩度抱住了他,他想對淩度說一句話,可是他一張嘴冰冷的水就灌進他嘴裏,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急哭了,他後悔極了,後悔沒有早點兒對淩度說那句話。
程牢被手機鈴聲驚醒。
胸膛劇烈地欺負著,心髒一抽一抽地疼,臉上濕漉漉的全是眼淚。
他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伸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淩度。
“喂?”
“聲音怎麼啞成這樣?”
程牢咳嗽一聲:“剛睡醒的緣故。”
“已經十二點半了,”淩度說:“該吃午飯了。”
“嗯,這就起來。你吃了沒?”
“正在等外賣。”淩度說:“雨還沒停,我待會兒讓易言開車送你去學校。”
程牢看了一眼窗外,雨果然還在下,“不用麻煩了,這會兒下得小,說不定過會兒就不下了。”
“那你快起來吃飯吧,”淩度說:“如果不想做的話就叫外賣,外賣單就在冰箱上貼著呢。”
“好,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程牢起床去洗了把臉,然後去廚房做飯。
那種胸悶的感覺還在,讓他覺得非常難受。
勉強吃了幾口飯,程牢背上書包,拿上傘,出門去學校。
校門口果然圍了許多扛著攝像機的記者,被十幾個保安擋在了門外。
程牢往校門裏擠的時候,被幾個記者扯住胳膊問:“請問你認識和鬱家林和陳曦嗎?你知道他們在談戀愛嗎?”
程牢閉緊嘴巴不說話,被保安拉著進了校門,他回頭看了一眼,心裏莫名驚恐。
整個學校的氛圍都很糟糕。
每個人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他們表情各異,驚奇、鄙夷、同情、惋惜……
程牢全不參與。
他認真聽課,詳細地做筆記,仿佛周遭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下課後,程牢照舊去圖書館。
在課桌前坐下的時候,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陽光繁盛的午後,陳曦突然出現在他麵前,臉上掛著獨特的笑,說:“你好啊,朋友。”
自始至終,程牢從沒有把陳曦當過朋友。
他一直討厭他,不僅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更因為他就像一麵鏡子,讓他看到自己不為人知的醜陋。
陳曦沒說錯,孤兒最了解孤兒,他一眼就看穿了他。
他們的心上都有一個大洞,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去填補。
他比陳曦幸運,他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
坐了半個小時,麵前的書卻沒翻動一頁。
旁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葉盛打來的,這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程牢拿著手機走到走廊,滑動接聽:“喂?”
“是我,葉盛。”葉盛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悅耳。
程牢說:“嗯,我知道。”
“有時間嗎?”葉盛說:“出來見一麵。”
程牢問:“你回國了?”
“嗯,昨天剛回來。”
“葉穌的手術怎麼樣了?”
葉盛沉默兩秒,說:“見麵聊吧。”
程牢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