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接近晚飯時間, 所以他們約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餐館見麵。
程牢事先給淩度去了電話, 說要和葉盛見麵, 淩度讓他結束後給自己打電話, 他去接他。
雨已經停了, 天還陰著。
餐館裏人聲鼎沸。
程牢和葉盛麵對麵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葉盛說:“好久不見。”
程牢想了想, 似乎並沒有很久, 好像連一個月都不到,但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於是便也回了句“好久不見”。
葉盛說:“聽阿又說, 你搬去和淩度一起生活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程牢說:“你照顧葉穌已經很累了,我不想拿無關緊要的事去打擾你。”
葉盛喝了口茶,又沉默了一會兒, 說:“你恨我嗎?”
程牢微訝:“我為什麼要恨你?”
葉盛牽起嘴角笑了笑, 說:“我覺得你應該會恨我。”
程牢搖頭:“我不恨你,一點都不。”
服務員端著菜上來了。
葉盛說:“吃飯吧。”
程牢問:“葉穌也回國了嗎?我想去看看他。”
葉盛抽出一雙筷子遞給他:“吃完飯再說。”
兩個人開始吃飯, 寂寂無言。
旁邊那桌很熱鬧, 襯得他們這桌越發冷清。
程牢沒什麼胃口, 很快吃飽了, 起身去洗手間洗手。
回來的時候, 他遠遠瞧見葉盛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 偏頭看著窗外,神情落寞。
直到他落座,葉盛才回過神來, 轉頭看著他, 問:“周三的時候你有空嗎?”
“周三白天滿課,晚上有時間。”程牢問:“有什麼事嗎?”
葉盛說:“我想請你來參加葉穌的葬禮。”
葬禮?!
程牢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你說什麼?”程牢問。
葉盛麵無表情,說:“葉穌的葬禮周三舉行,我邀請你來參加。”
程牢聽清了,葉盛的確說了“葬禮”。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手術失敗了,葉穌死了。”葉盛說得輕描淡寫,不含一絲悲切,“我覺得應該親口告訴你,畢竟……”
他沒有說下去。
程牢猛地用雙手捂住臉。
眼淚從指縫裏流出來。
從早上積累到現在的負麵情緒排山倒海襲來,他終於承受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四周的喧鬧停下來,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交頭接耳地猜測著發生了什麼。
葉盛靜靜地看著程牢,沒有任何動作。
他的眼神異常空洞,完全沒了往日的神采。
等發泄得差不多了,程牢終於止住哭聲。
葉盛適時遞過來幾張紙巾,程牢接過來,擦幹眼淚,撇掉鼻涕。
葉盛說:“他有一句話讓我轉告你。”
程牢抬起淚眼看著他。
葉盛說:“他讓你好好活著,替他,替你自己。”
程牢鄭重點頭,啞聲說:“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他會以葉穌的名義,以程牢的靈魂,好好地活著。
葉盛再沒有別的話要說。
兩個人安靜對坐,直到夜色-降臨。
葉盛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程牢說:“淩度會來接我。”
葉盛點點頭,站起來:“我去結賬。”
程牢去門口等他,拿出手機給淩度打電話,把地址告訴他,讓他來接他。
剛收起手機,葉盛推門走出來。
“需要我陪你一起等嗎?”葉盛問。
程牢搖頭:“不用,他十分鍾後就到。”
葉盛便也不堅持:“那我先走了。”
程牢說:“好。”
葉盛走出去兩步,卻又折返回來,站在程牢麵前,說:“我能抱抱你嗎?”
程牢猶豫兩秒,朝他張開懷抱。
葉盛抱住了他,緊緊地,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葉盛很快鬆開了他。
他轉身離開的瞬間,程牢看到了他的眼淚。
程牢仰起頭。
天空漆黑一片,無星無月。
他想,這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天。
程牢低下頭,向遠處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