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有誰知道我的悲傷(2 / 3)

某人沉默了。

完了,我怎麼又這樣,三句兩句,就循環到這個永恒的無法破解的話題上。我感到很沮喪,很無趣。又不知怎麼轉移話題。

某人比我要聰明些,過了一會兒,他發了一個gif(網絡上的小動畫)給我,是一個憂鬱的小狗,眨巴著大眼睛。我順勢下台階,回了他一個很萌的小貓,用兩隻爪子擠著腮幫,下麵寫著“情人眼裏出西施”。他回了我一個哈哈大笑的小人,然後又給了我一朵盛開的花。

在你來我往的小動畫裏,我們終於緩解了。雖然我心裏依然有點兒酸楚,但又能怎樣呢?別自找沒趣了。當初和他在一起,就知道是這樣的結局,還是義無反顧地上了。不就是為了有個能說知心話的人?或者說,為了身邊也有個男人?免得生活太寡淡,未老先衰。我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朝夕相處。

可為什麼我總是失落?為什麼總是對自己說話不算話呢?

氣氛緩解後,我們又聊了一會兒。然後約好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飯,因為牙疼,他答應來我這裏,我熬稀飯,他買包子帶過來。

心情一下子好了。

一邊罵自己賤,一邊享受著賤來的成果。我愉快地洗洗睡了。

4、

潘馨一去無消息,仿佛泥牛入海。是跟老頭兒對上眼了,還是被老頭氣暈了?估計是後者。

當天晚上她沒來電話彙報,第二天一整天也沒電話,在單位上我也沒見著人。往常她會抽空在我辦公室晃一下,八兩句的。很想打個電話問問,又怕顯得過於熱心了,讓她以為我對老頭有興趣呢。

還是等她來彙報吧。

晚上某人如期而至,我們一起吃了晚飯,還順理成章地親熱了一把。在美妙的時光裏,我忘記了他的一切不是,忘記了自己所受的所有傷害,勇敢無畏地說著一些腦殘的情話。

平靜下來後,我作出賢惠的樣子說,你回去吧。

他點點頭,很聽話地匆匆離開。其實我真希望他說不著急,我還想跟你待會兒。可他真的說走就走了。唉。

但為了他的平安無事,為了我們長遠的今後,隻能謹慎地小心地忍耐著。

於是我又陷入孤獨。比他沒來之前還要孤獨。這讓我很矛盾,甚至不希望他來,因為他來一次,我就要經曆一次離別,就要受一次折磨。可每次他提出來時,我總是歡欣鼓舞,拒絕的話一個字也不想說。糾結的情和愛。

我隻好上網,一邊打牌,一邊打開網絡電視看“非誠勿擾”,我常常這樣,一心幾用,樣樣不認真。看著看著,又想到了潘馨,潘馨比站在台上那幾位靠譜多了,無非就是大了幾歲嘛。我實在按捺不住了,拿起電話給她打過去。

潘馨的彩鈴很好聽,是《斯卡布羅集市》,她自己弄上去的。我說過,她很時尚。這麼時尚的女子,到底要什麼樣的男人才能hold住她呢?(這個hold也是我最近在網上新學的詞兒,意思是控製,抓住)。聽到第二小段時,潘馨接電話了,“唔”了一聲。

喂,美女,幹嘛呢?我說,我們總是互稱美女。

她含糊的回答說:正弄麵膜呢。你幹嘛呢?

難怪發聲困難。我說,看非誠勿擾呢。

她說,你還看這個?

我不願意說自己心情寂寞,又推到牙齒上:

我牙疼啊,娛樂節目有麻醉作用。我告訴你啊,剛一個女生把我給惡心到了,那個男嘉賓問,如果有了孩子,頭三年你願意自己帶嗎?她嬌滴滴地回答說,我覺得我自己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不能帶小孩兒。她都26歲了啊,還稱自己是半大的孩子,半大的孩子你征什麼婚啊,去幼兒園那。

潘馨說,唉,30歲是分水嶺啊,30以前我也覺得自己是小姑娘,一過30連立馬打對折,連年輕姑娘都不是了,還什麼半大孩子,一躍成為婦女同誌。一點兒緩衝都沒有。

聽她口氣依然傷感,我連忙見縫插針地問:怎麼樣?昨天見了?怎麼也不彙報彙報?

她說,有啥可彙報的。

我引誘道:是不是比預想的好點兒?

她說,好什麼啊,鬱悶死我了。

我說,真的很老?

潘馨說,豈止是老,氣質也很差。

我很奇怪。一個當過兵的人,還是個副局,氣質能差兒哪去啊?都說權力是男人的春藥,成天吃著春藥,不說霸氣外露,怎麼也該側漏幾分啊。

潘馨說,是啊,我也這麼想啊。結果一見麵,真的就是一其貌不揚的老頭兒,又黑又瘦,還木訥。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我還以為他成天風吹日曬地蹬三輪養家糊口呢。

誇張吧你?

騙你我是鳳姐。原來我想,如果是個優雅的老頭,交交朋友也行啊。反正我也無聊。哪知他比我想的還不堪。真的像個蹬三輪的。

身為副局卻像個蹬三輪的?我怎麼也不信。我知道她曆來喜歡誇張。有一點兒臭她會說臭死了,有一點兒俗她會說俗到家了。那麼,有一點兒勞動人民本色,她肯定會誇張成風吹日曬蹬三輪的大爺。

我說,畢竟是花甲之年嘛,你是不是把他預想得太年輕了?

潘馨說,哪裏啊,我有思想準備的,但還是很意外。用你的話說,他的確是屬於那種對歲月非常敏感的人,不是,是被歲月蹂躪得比較厲害的那種人。相比之下,他的那些戰友都比他顯年輕多了。

我忽然想到某人,心裏湧起那麼一點點得意。但我很快就控製住了,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我們都認識的老頭,問她:不是有點兒像咱袁總?

不不,不像。袁總雖然頭發掉了,但好歹還有點兒儒雅,他一頭都不占,既不像行伍出身的赳赳武夫,也不像斯斯文文的文化人。

那能像什麼?

我給你形容一下哈,寸頭,但是是花白的寸頭。上身穿了件翠綠帶白條兒的T恤,下麵穿了條軍褲,皮帶還是老式軍裝的皮帶。腳上是一雙尖頭皮鞋,跟軍褲完全不搭。抽煙的時候,手背上青筋暴露不說,還有老年斑。敬酒的時候,站起來半天說不出一句順溜的話,最後來了句,莫說那麼多,喝!

觀察夠細致的呀。看來他當兵的時候就老實,也許是在炊事班當火頭軍。

哪裏。我聽他的戰友叫他指導員。

太奇怪了,指導員?我印象中的指導員,都是能說會道,舉止文雅的啊。除了長相,其他情況呢?

潘馨說,不怎麼善談,看上去倒是挺老實的。我同學跟我說,他有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有7位數存款,孩子工作了,父母去世了,去年離婚的,沒有任何經濟負擔。本人身體健康。工作也不忙。總之,除了年齡,全是優點,比我優點還多。

一點兒都不動心?好多人嫁老頭不就是圖這個嗎,享個現成的福。忍一忍,然後將來的所有,就全歸你了。

沒法動心。別說在一起過日子了,就是在一起吃頓飯都覺得無趣。而且我看出來了,他那些戰友對他也不怎麼熱情,雖然是他請客,雖然他們也叫他指導員,但也隻是禮節性地給他敬一下酒,然後就撇開他互相逗樂打鬧。大部分時候他就自己坐著喝悶酒。酒量倒是不小。看著有點兒可憐。我從那些人對話中聽出來,他已經很久沒參加戰友會了,所以和大家很生分。

真的嗎?簡直想不通,他好歹是個副局哎。

我同學說,他這個副局是掛名的,沒有上班。簡單地說,那單位就是他領工資的地方。是組織上安排的。

哇噻,組織上對他那麼好?!為什麼?

不知道。我也奇怪。

有個地方領工資,然後在家呆著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他也太幸福了嘛。

潘馨說,我看他一點兒不幸福。幸福了會成那樣?

他對你呢?肯定很滿意吧。

嗯。一分手他就讓我同學告訴我,希望能和我交往。

你同學怎麼說?

我同學當然說跟我說抱歉,說剩下的事全由我自己決定了。

那你果斷拒絕了?

是。再見麵彼此都尷尬。剛才他又給我發了條短信,一本正經地說,小潘同誌,我知道你嫌我太老了,但我真的是很想和年輕人交朋友。我沒有其他要求,就是想跟你一起聊聊天說說話。我不會強求你任何事情的。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怎麼覺得他怪可憐的?

他可憐?有誰知道我的悲傷?

(有誰知道我的悲傷?這話不是我說的嗎,我說給某人的。)

你怎麼回複的?

我沒回。直接刪了。

5,

潘馨擱了我電話去洗臉了,我正想做心理疏導呢,她毫不客氣地打斷我的話說,不行,我麵膜的時間到了。

我知道她對美容保養這樣的事曆來一絲不苟,除了定期去做光子,每天早晚還各敷一次麵膜,很耐心,很堅持。我曾笑話她把自己的臉當成了試驗品,但她的皮膚看上去真是很嫩的樣子。

可是又能怎樣呢?男人們一聽35歲,連見麵的機會都不給她。女人真的那麼不堪嗎?好年華真的那麼短嗎?雖然我並不麵臨這個問題,但身為女人,還是覺得氣人。

難怪潘馨說,有誰知道我的悲傷?

轉過頭我又琢磨起這個老頭來。他太讓我好奇了。因為什麼到60歲才離婚?因為什麼不和戰友來往?又因為什麼那麼固執地想找個比自己年輕20歲的女人?

還有,因為什麼能在政府部門掛個副局?又因為什麼婚姻大事也有組織關心?

都說女人搞不懂,在我看來男人才搞不懂呢。

短信響了,我一看,是某人。

睡了沒?

還沒有。

今天看牙了嗎?

我回了最簡單的:看了。

我知道他是關心我,可我忽然感到厭倦。我一個人奔波去醫院,自己開車自己掛號自己繳費,捂著腮幫子上躥下跳,回到家還得給自己熬稀飯,誰也不幫我,可是到了晚上還要彙報情況。我這算是過得什麼日子啊。

好點兒沒有?

我不想回了。真的不想回了。心裏充滿沮喪,充滿對這樣生活的厭倦。我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假裝沒看見。坐在電腦前繼續打牌。

我知道某人心裏一定會想,這人真難弄啊,不關心要生氣,關心也要生氣。

是,難弄。從一開始就是一盤走不活的棋。

6,

連著兩天,我沒接到潘馨的電話。我自己因為忙著跑醫院,也因為和某人鬧著別扭,無暇顧及她的八卦了。估計她已經把老頭啪死了。

沒想到上午我正在醫院排隊呢,潘馨發來一條短信:我實在受不了了,那老頭兒一個勁兒發短信打電話給我,要我陪他去看一場什麼歌舞演出,還說想跟我一起騎自行車郊遊。我要瘋了。隻好主動申請出差,去上海參加書展,一周後回來。現已到機場了。

我樂了,回複到:你這叫打不贏就跑,毛澤東的遊擊戰術。

她回複到:敵強我弱,不跑我死定了。

我回了句我們之間常說的話:祝你旅途遭遇帥哥!

像我們這樣的女人,出差上路沒點兒期待是假的。但事實上,就我的N次出差經驗來說,你能遇到個幹淨的安靜的男人在身邊,就已算萬幸了,別奢望其他。

這天晚上我下決心早些休息。我在心裏已經罵過自己一萬回了,總是熬到深夜才上床,上床時腰酸背痛。明明可以早睡,也明明知道晚睡不好,卻總是往不好的方向走。

站起時來卻感覺有點兒餓,就起身去冰箱找吃的。

這又是我一個惡習。

我曾經跟潘馨交流過,她說她也這樣,深更半夜才睡,就餓,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零食,啃個雞爪嚼點兒花生什麼的。獨身女人的生活,大概都好不到哪兒去。自律能力差,又無他律。

電話猛地響了,嚇我一跳。我天,誰這麼晚打電話?不會是遠在老家的爸媽有事吧?

我緊張地衝進屋裏,也顧不上看來電顯示,拿起話筒就喂。

喂。話筒裏也在喂,是潘馨,聲音很著急:哎呀還好你接電話了,我打你手機你沒接。快幫我個忙,十萬火急。

我鬆了口氣,同時又提了口氣:半夜三更的,要我幫什麼忙?

我沒辦法了,隻能求你了,我同學不知怎麼關機了。其他人實在不方便找……對不起對不起。

別囉嗦了,到底什麼事?

剛才我接到一酒吧的電話,說那老頭兒在他們那裏醉成一攤爛泥了,他們沒辦法處理他,就找到我……

我蒙了。沒想到潘馨要我幫這個忙,簡直是往我手裏塞火炭啊。

見我不吭聲,潘馨繼續求我,我真的沒人可找了,你知道的,找別人得解釋半天。我實在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事。隻能求你了,好姐姐幫幫忙。我回來請你吃飯,好好報答你。

我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隻好問:他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