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看許蕙隱晦不明的神色, 自知失言, 也不敢再多呆, 急急便離開了許府。
內室裏, 孟姨娘燒的臉色都紅、紅、的, 許蕙拿著浸濕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拭去額頭的汗珠, 可想到方才那道士的話, 她的指尖還是忍不住一陣顫抖。
等到半夜時,孟姨娘終於是幽幽醒來,可整個人還是懨懨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幾日, 隻覺得眼皮重的很,恨不得就這麼去了。這會兒,看著許蕙低垂著眼瞼, 像是有什麼心事, 她勉強伸手,拍了拍她的手。
許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這才發覺姨娘醒來了。
她眼中難掩欣喜, 忙拿了茶水遞給孟氏, “姨娘, 您好些了嗎?是不是口渴了, 先喝點水吧。”
孟姨娘確實是有些渴了, 一壺茶水下肚,身上才沒方才那般燥了。
可她看許蕙緊緊攥著帕子的指尖,還是不免有幾分擔心。
外麵做法事的道士半個時辰前已經盡數離開了, 可屋裏, 還是貼了不少符咒,還有從窗沿處彌漫進來的香火味,孟姨娘當下便有些詫異。
“姨娘,您不知道您已經睡了十多日了,郎中說了,若是您再醒不來,怕是真的會不好。女兒去求了太太,想必是太太在爹爹麵前說了話,幾個時辰前,有道士在院中做了法事。”
“姨娘,您可還難受的厲害?身子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許蕙自然不肯道出自己闖了禍,在蕭氏麵前發了瘋。可她自幼被孟姨娘養在身邊,孟姨娘如何瞧不出些端倪。
在她的連連逼問下,許蕙隻能為難的招了出來。
孟姨娘差點兒背過氣去,她渾身都冒了冷汗,氣急的打了許蕙一下,哽咽道:“你怎的如此糊塗。怎敢在太太麵前出言無狀?”
許蕙這會兒也悔啊,可她已經做了,那些話哪裏還能收回來。她也覺得自個兒哪個時候怕是魔怔了。
平日裏,許蕙自認自己不失聰慧。可這些日子想到孟姨娘可能兩腿一蹬,不知什麼時候就去了,她就惶恐的很。
從小到大,孟姨娘不經事兒,許蕙也多少有些瞧不上孟氏,覺得她拖累了自己的出身。可想到她會離開自己,她才恍然驚覺,原來這後院沒了姨娘,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想到方才那道士所言,許蕙瞬間便有了主意。那道士言外之意是四姐姐克了姨娘,那她隨姨娘住在這翠微院,多少也是受了些影響的,這也勉強可以解釋,她那日在蕭氏麵前發瘋的事兒了。
聽她這麼說,孟姨娘嚇得直接就把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蕙姐兒,你怎麼敢?此事萬萬不可,那道士定是隨口一說,你可不能當真。”
孟姨娘瞬間叫淚流滿麵,她是真的有些急了。她卑賤之身,隻等燈枯油盡那一日了。她如何能連累了女兒。
不管那道士說的是真是假,此事,如何能牽扯到姝姐兒身上去。這事兒若是鬧大了,她和蕙姐兒,能得了好嗎?
孟姨娘這般想著,身子早已經撐不住,倒在炕上連連咳嗽起來。
許蕙忙拿帕子去擦,孟姨娘卻攔了她,一字一頓道:“蕙姐兒,你就聽姨娘一句,這事兒,就當從未發生過。姨娘不能因為自個兒,鬧的家宅不寧。那日你爹爹的話你也聽到了,即便那道士所言是真,你覺得你爹爹會護著姨娘。”
說著,孟氏又一陣咳嗽。
許蕙一陣沉默,她不甘心就這作罷的。姨娘畢竟陪伴爹爹多年,爹爹心裏該是有姨娘的。否則,這次姨娘病成這般,爹爹也不會請了人來做法事。
想及此,她急急道:“姨娘,爹爹既然請人來做法事,心裏還是有姨娘的。”
見她如此固執,孟姨娘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你莫要再說了。明個兒,我就去和太太說,我往莊子上去。”
許蕙猛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姨娘,你瘋了不成?你要丟下女兒嗎?”
孟姨娘搖搖頭:“蕙姐兒,姨娘此番在鬼門關走這麼一遭,好多事情竟然是看開了。那日你爹爹所言,其實又何嚐沒有道理。若姨娘一直恭順安分,你爹爹自不會虧待你的。”
“如今,卻鬧的家宅不寧。”
許蕙沒想到姨娘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她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哽咽道:“姨娘難道就這麼放棄嗎?您和爹爹自幼青梅竹馬,又有婚約,您才應該是爹爹的發妻。”
孟姨娘自嘲的笑笑:“蕙兒,都怪姨娘這些年的執拗,連帶你也變得執拗。你爹爹當年在信中說的很明白,我若嫁給他隻能為妾。是姨娘不信命,不甘心,才有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