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番外(五)(1 / 3)

開元二十三年, 初夏。

聽到怡王弑妻的消息時, 戚雨霖很是愣愕了一陣。

她那個麵團一樣的二皇兄竟然也能殺人?

別是給別的什麼人頂罪吧?

戚雨霖想了想, 轉頭看向陪在她身邊的潘梓琴, “我是不是應該關注一下此事?”

“這還用想嗎?”潘梓琴回了她一雙白眼, 然後朝帶來這個消息的米桑問道, “怡王現在何處?”

“怡王府。”米桑答道, “怡王殿下自己入宮請罪,被陛下攆回府裏禁足,具體怎麼回事還不清楚, 隻知道和他府裏的男寵有些關係。”

“你們家可真是……”潘梓琴撇了撇嘴,又瞥了戚雨霖一眼。

怡王好男風的事早有傳聞,但怡王有妻有妾有子有女, 大家也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戚雨霖也沒把潘梓琴的調侃放在心上, 想了想就吩咐道:“讓人準備一下,我親自去一趟怡王府。”

一個時辰後, 戚雨霖帶著婢女和內侍出現在怡王府的門口。

此時的怡王府已經被禁軍包圍, 但皇帝陛下隻是禁止怡王出府, 並未禁止外人入內探視, 戚雨霖與負責看守此地的禁軍將領交涉了幾句便順利進入, 在怡王府內侍的引領下見到了怡王戚雨溟。

此時的戚雨溟再不複往日的風流倜儻, 披頭散發、衣衫淩亂就不必說了,整個人也像活死人一般,癱坐在屋子一角, 完全沒了生機。

見戚雨霖進來, 戚雨溟也隻是瞥了她一眼,然後就當她不存在一般,繼續在原地等死。

戚雨霖同樣沒有說話,站在屋子門口,靜靜地看了戚雨霖一會兒,這才開口道:“我日日被母妃用鞭子抽打的時候,都沒像你現在這樣……了無生趣。”

聽到戚雨霖這樣說,戚雨溟終於轉過頭來,給了她一個正臉。

“你到底想說什麼?”戚雨溟漠然問道。

“我什麼都不想說。”戚雨霖麵無表情地答道,“得知你出了事,身邊人勸我過來看看,我便來了。”

“……謝謝。”戚雨溟扯了扯嘴角,擠出一絲略帶嘲諷的苦笑。

戚雨霖卻是把頭一歪,“謝我什麼?”

“你覺得應該謝什麼,那就謝什麼吧。”戚雨溟把頭轉回了原來的方向。

“那好吧,我接受你的感謝。”戚雨霖對這位二皇兄的腦回路一向不甚理解,但二皇兄對她似乎也是一樣,如此一想,便也不再糾結,轉過身來,準備就此離開。

她就是過來看一看的,看過了,自然也就該走了。

但不等身邊的婢女掀開門口處的珠簾,一個壯碩的人影便從另一側衝開珠簾,進而又撞開了簾子後麵的婢女,風馳電掣地進了屋中。

“老二,你到底幹了什麼蠢……”

衝進來的這人卻是宏王戚雨澈,他正要破口大罵,卻發現嘉公主戚雨霖竟然也在屋中,趕忙把說了一半的話咽回肚子,轉而朝戚雨霖瞪起眼睛。

“你怎麼在這兒?”

“大概,和你在這兒的理由一樣?”戚雨霖答道。

戚雨澈被噎了一下,瞪了瞪眼睛,卻又不想和戚雨霖吵嘴,隻能揮起拳頭,把戚雨霖帶來的婢女內侍全都攆了出去,使屋中隻剩下他們兄妹三個。

“大皇兄若是想和二皇兄說私密話,我也可以離開的。”戚雨霖提醒道,“我原本就是準備離開的。”

“留下,不許走!”戚雨澈惡狠狠地命令道。

戚雨霖皺了皺眉,很是費解地打量了戚雨澈幾眼,終是沒有移動腳步。

擺平妹妹,戚雨澈快步走到戚雨溟的麵前,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氣惱問道:“你個蠢貨,殺妻就殺妻,幹嘛還要入宮向父皇坦白,而且還當著那麼多大臣的麵?府裏這麼多人,你找誰不能頂罪啊?別告訴我,你身邊連個願意替你頂罪的人都沒有!”

“我做下的錯事,原本就應該由我來承擔,何必再去傷及無辜?”戚雨溟漠然答道,“皇兄不也常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嗎?”

“我,我是這麼說過,沒錯!但是,你,你就不會找那種不無辜的人去承擔嗎?”戚雨霖努力維持著強硬的姿態,“比如,董氏那個混蛋女人的手下……”

“打斷一下。”戚雨霖舉起手,麵無表情地說道,“現在說這個,有意義嗎?”

“沒有。”戚雨溟會意一笑,對麵前的兄長說道,“皇兄若是還對我存有一點手足之情,就請照顧好我的那些兒女。至於我,隻要安安靜靜地等死就好。”

“死不了的。”不等戚雨澈接言,戚雨霖便再次開口,“你是弑妻,又不是弑父弑君,再怎樣也不可能給你定一個死罪,頂多就是圈禁流放罷了。”

戚雨霖的話讓戚雨溟愣在當場,戚雨澈也回過味來,疑惑地看向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你不會以為殺了一個臣女就要給她償命吧?咱們可是皇子,皇帝的兒子!”

“可是……”

“沒有可是!”戚雨澈翻了個白眼,恨鐵不成鋼地把戚雨溟往地上一摔,“她不過就是有個當過大學士的爺爺,能跟咱們比嗎?!你愛信不信,她家要是敢讓你給她償命,父皇就能滅他們九族!”

戚雨溟怔怔地坐在地上,一時間似乎還有些發懵。

戚雨澈愈發氣惱,“你呀,都被陳家人給教傻了!”

一旁的戚雨霖卻再次插言,“我說,在討論後果之前,能不能先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哦!”戚雨澈跟著點頭,“你都忍了那女人那麼久,怎麼今天就突然忍不下去了?”

“她……她害死了嵐秀。”戚雨溟咬住嘴唇,眼睛裏亦泛起了水光。

嵐秀是被皇帝陛下指派到怡王府保護戚雨溟的禁衛,戚雨澈和戚雨霖都曾見過,但在今日之前,即便嵐秀與戚雨溟總是形影不離,他們也不曾往男寵的方麵聯想。

至於原因,卻是嵐秀這人長得太過粗獷,虎背熊腰,毛發濃鬱,乍一看就跟直立行走的狗熊似的,與世人心中的男寵形象相距甚遠。

戚雨溟也從未在人前表露過他與嵐秀的關係,還在府裏養了幾個更符合男寵形象的俊美少年,轉移王府內外的注意力。

怡王妃董氏也被戚雨溟的安排迷惑住了,以為他隻是喜歡這些俊美少年的侍奉——戚雨溟隻是享受這些少年的陪伴,從不讓他們侍寢,董氏也就沒把這些玩物一樣的少年放在心上,專心與府中那些誕下了子嗣的妾侍較勁。

直到前幾日,戚雨溟一時情動,與嵐秀在書房裏行了好事,卻被董氏的眼線聽了壁角,火速稟告給了董氏,惹得董氏過來捉奸,結果便看到自己的夫君雌伏於另一個男人的身下,快活得欲[仙]欲[死]。

董氏當場發飆,想要命人將嵐秀拖出去,活活打死。

戚雨溟自然不會讓她這麼做,馬上叫來侍衛,將董氏和她帶過來的一群婢女嬤嬤從書房裏拖了出去,扔回了她們的院子。

戚雨溟對自己府邸的管控力還是有自信的,並未覺得董氏能把嵐秀如何,隻是出於穩妥考慮,再加上不想過度刺激董氏,便準備讓嵐秀離開京城,到外麵避避風頭。

隻是嵐秀身上擔著禁衛的官職,想要離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戚雨溟正絞盡腦汁地考慮給嵐秀轉職,不曾想,董氏卻悄然進宮,將此事稟告給了陳妃。

陳妃勃然大怒,立刻將戚雨溟召入宮中,借著禁衛不能擅入後宮的規矩,將戚雨溟和嵐秀分開,一邊板起臉來教訓兒子,一邊命人將嵐秀捉走,用一杯毒酒了結了嵐秀的性命。

陳妃並未將此事告訴戚雨溟,但董氏卻不是個能夠保守秘密的。

陳妃那邊將人毒死,董氏這邊便命人將嵐秀的屍體偷了出來,砍掉他的腦袋,裝進盒子,送到了戚雨溟的麵前。

戚雨溟那時正為嵐秀失蹤的事焦心,猛然間看到嵐秀的人頭,險些就此瘋掉。

得知嵐秀的人頭是董氏派人送過來的,戚雨溟馬上拿起佩劍,衝到董氏麵前,質問她怎麼回事。

董氏根本不覺得戚雨溟敢傷害自己,很是得意地把陳妃毒死嵐秀的事講了出來。

但此事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戚雨溟不可能去找自己的母妃泄憤,所有的恨意就隻能發泄到董氏的身上——

當戚雨溟清醒過來的時候,董氏已如爛泥一般散落在地,瞪著眼睛,死不瞑目。

聽戚雨溟說完,戚雨澈率先皺起眉頭,“冤有頭,債有主,陳母妃殺的人,你不找陳母妃報仇,拿自己媳婦泄憤?”

“找母妃報仇?怎麼報?難道我還能讓母妃給嵐秀償命嗎?!”戚雨溟被戚雨澈的話氣樂了。

“為什麼不能?”戚雨澈反問,“你不是都已經準備去死了嗎?再添上一條弑母的罪名又能怎樣?說到底,還是你自己沒本事,連自己心愛的人都護不住!”

“……我終究不是父皇。”戚雨溟垂下眼瞼,握住雙拳。

戚雨溟是見過父皇的皇夫是如何當眾暴打太後的,而父皇不僅沒去計較皇夫的罪過,反而把太後軟禁起來,使此事消弭於無形。

戚雨澈也因為戚雨溟的這句話而生出了些許唏噓。

戚雨澈雖然一直沒機會親眼見到那位皇夫九千歲的“暴行”,但他知道,那人根本不像外界以為的那樣失寵被貶。宮中甚至有過傳聞,說那人其實就沒離開過京城,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夏宮,與皇帝陛下悄然幽會。十年前,父皇巡遊天下的時候,那人亦出現在了隊伍當中,陪在父皇身旁。

以上這些雖然隻是捕風捉影之說,但隻看伺候過那人的龐忠龐太監至今仍在夏宮裏悠哉悠哉地看院子,硬是沒人敢去欺辱得罪,就知道那人在皇帝心中到底是怎樣一種地位。

兄弟二人因為心有所思而沉默下來,一旁的戚雨霖卻歪了歪頭,打斷了屋子裏的寂靜。

“我覺得,二皇兄已經不需要為那人報仇了。”

“什麼?”

戚雨澈和戚雨溟全都疑惑地看了過去。

“陳母妃越界了。”戚雨霖解釋道,“她踩了父皇心中的底線。”

“你到底什麼意思?”戚雨澈追問道,“說明白點!”

“還要怎麼明白啊?”戚雨霖無奈地歎了口氣,“被陳母妃毒死的那人可是禁衛——父皇的禁衛!她未經父皇許可就殺了父皇的人!你們以為,父皇會怎麼做?”

戚雨澈似懂非懂,戚雨溟卻一下子白了臉色。

“母妃……”

“給陳母妃準備後事吧!”戚雨霖直言不諱地把話講完,“你頂多就是圈禁流放,她卻是要給那人償命的!她不死,其他禁衛就會寒心,父皇更加不會安心!”

戚雨澈也明白過來,同情地看了戚雨溟一眼,張開嘴,卻是又補了一刀。

“陳家……恐怕也是要被牽連的。”戚雨澈說道,“孫母妃被打入秋蕪庭的時候,孫家都跟著倒黴了,到現在沒得起複。陳母妃這一次的事情更大,陳家……陳家這幾年也鬧騰得有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