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為何一直這樣盯著我家小姐看?你不知道你嚇著我家小姐了麼?”阿鶯噘著嘴望著顧芳樽訓道。
顧芳樽腦中閃過一個衝動的想法,他突然很是想要扒開吟雪胸前的衣襟看看,看看她胸口是否有一塊血色蓮印,雖然他清楚自己這個想法跟莽夫淫賊並無什區別。
“我勸你們還是趕緊趁天黑之前回家吧,這荒山野嶺不但有猛獸出沒,還可能有山賊土匪。”顧芳樽愈發覺得自己荒唐,他打消了方才那個淫邪的念頭,望著阿鶯好心提醒道。
“我家小姐是逃婚跑出來的,現在回去會被老爺打斷腿的,我們家老爺很是嚴苛,他認為一旦跑出閨閣的女子就是毀了清白,按照我們當地的風俗,若是姑娘在未出嫁前就失了清白,是會被浸豬籠的,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例外。”阿鶯望著顧芳樽認真解釋道。
顧芳樽聽了這番話後,心中暗自歎道:“若她真是霄兒,那就有意思了,霄兒前世不拘俗禮,活脫脫就是一個女悍夫,這一世偏偏做了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生長到十八歲竟也未見過陌生男子,哈,可憐,竟還是個小啞巴,哎,心疼!”
阿鶯見顧芳樽半晌不回話,好似還在盯著她家小姐的背影看,阿鶯低聲問顧芳樽:“顧大哥,你一直都在盯著我家小姐看,你該不會是看上我家小姐了吧?”
“我,我,有嗎?”顧芳樽猛然轉過臉,望著阿鶯歎道。
一直背對著顧芳樽的吟雪不願再與顧芳樽這個行為粗鄙的山村莽夫多做交涉,她走到阿鶯身旁,對顧芳樽客道地行禮,對他方才的出手相救示以謝意,謝完後便拉著阿鶯頭也不回地悶聲朝馬車走去,示意阿鶯趕緊駕車帶她離開。
“吼,要走了,不理我了,生氣了?”顧芳樽望著吟雪和阿鶯的背影,在心底暗自笑歎道。
此時山野間驟然吹起一陣狂風,狂風將阿鶯手中拿的那遝水墨畫從阿鶯的手中吹卷到空中,風將那遝畫紙吹到了顧芳樽的懷裏,顧芳樽從胸口拾起那幾張畫紙,竟在一張畫紙上看見了兩個字:霄兒。
顧芳樽拿著水墨畫紙,看著紙上的畫和字,一時愣住了,心中愕然驚歎:“難道這世上真有前世今生之說?難道她真的是霄兒的轉世?”
吟雪在風中追趕著那些被天風吹卷到空中的水墨畫,一路小跑著追到了顧芳樽身前,她伸手欲去從顧芳樽的手裏拿回她的畫,二人再一次猝不及防地近距離四目以對,顧芳樽看著吟雪的眸子,心中升起陣陣悸動,隻暗歎她的神態和眼睛實在太像雪泠霄。
“給你。”顧芳樽將手中的水墨畫還給了吟雪,吟雪收好了水墨畫,又客道地對顧芳樽行了個禮致謝,禮畢後便轉身朝馬車走去。
“謝謝你啊。”阿鶯笑著回頭望著顧芳樽謝道。
顧芳樽木然站在原地,看著阿鶯扶著吟雪坐進了馬車,又看著阿鶯牽著馬走到馬車前,將馬和馬車連接好,看著阿鶯坐到馬車前,揚起馬鞭欲駕車離開。
“等等!”顧芳樽高聲對著阿鶯喊道,快步追到了馬車前。
“嗯?顧大哥還有何事啊?”阿鶯揚著馬鞭,望著顧芳樽疑惑地問道。
顧芳樽頓了頓,扯謊道:“看這天色,怕是要下大雨了,二位姑娘能否稍我一段路程?我到就近的村寨就下車。”
阿鶯遲疑了片刻,她下馬車走到馬車後,望著馬車裏的吟雪,輕聲問道:“讓他坐我們的馬車嗎?”
吟雪看了看陰沉的天色,對阿鶯點了點頭,顧芳樽隨即毫不客氣地上了馬車,坐到了吟雪的對麵,淺笑著看著吟雪,吟雪見顧芳樽又在癡看著她,她羞地低下頭,不敢直視顧芳樽的眼睛。
阿鶯駕著馬車走到山路上,朝不遠處的一個村寨奔去,顧芳樽看著眼前羞澀地低著頭的吟雪,柔聲對她說:“我問你幾個問題,若是,你就點頭,若不是你就搖頭,好不好?”
吟雪抬眼望了望顧芳樽,隨即點了點頭,遂又低眼看著手裏的水墨畫。
“‘霄兒’這個名字可是經常出現在你的夢境裏?”顧芳樽望著吟雪的臉龐,溫聲問道。
吟雪抬眼望著顧芳樽的眼眸,輕輕地點了點頭。
“畫上的和尚是不是你的心上人?你拒婚逃婚都是為了他,對不對?”顧芳樽迎上吟雪澈亮的眼眸,柔聲問道。
吟雪望著顧芳樽的眉眼,愣了片刻,不點頭也不搖頭。
“怎麼了?我說得不對麼?”顧芳樽溫柔地望著吟雪的眸子,細聲問道。
吟雪微微動了動嘴唇,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喜歡這個和尚對不對?雖然他隻是在你的夢境中出現過,可你還是願意相信他就活在這世上,對不對?”顧芳樽盯著吟雪的眸子,細聲問道。
吟雪眨了眨眼,眼中泛起淚光,她微微撅了撅粉嫩的紅唇,委屈地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少女的羞澀和傷情。
顧芳樽愛憐地看著眼前這個未經世事也未經□□的小姑娘,淺笑著輕聲問:“我還有一個問題,我在猶豫要不要問你,我怕問完之後,你會將我趕下馬車,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問出這個問題,你能答應如實回答我麼?”
善良單純的吟雪愣了片刻,遲疑地緩緩點了點頭。
顧芳樽見吟雪點頭了,便笑著說:“呐,你點頭了就不許反悔哦,那我要問問題了?”
吟雪傻傻地點了點頭。
“告訴我,你左胸口是不是有一塊血色蓮印胎記?”顧芳樽盯著吟雪的眼睛輕聲問道,同時也最好了被她趕下馬車的心理準備。
卻不料吟雪並未生氣,而是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一聲不吭地看著顧芳樽,好似被他嚇呆住了一般。
顧芳樽看著吟雪一臉驚愕的模樣,知道自己很可能嚇壞了這個小姑娘,他注意到她的玉手在微微發抖,他一時衝動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抓著她酥軟的玉手重複問道:“你左胸口是不是有一塊血色蓮印胎記?”
吟雪抬眼望著顧芳樽的臉,腦海中浮現了那個糾纏了她多年的夢境,夢境中她一直在追著一個和尚跑,那和尚時而轉身看著她笑,時而又背過身去一步步遠離她,當她追上那個和尚時,一把利箭忽地從和尚身旁射入她的左胸口,她在夢中身中利箭,痛得倒在了地上,是那和尚將她從地上抱起,抱著她走進了一片血色的花海裏......而她的胸口確實有一塊血色蓮印胎記,她出生時那塊胎記便長在她左胸口,一直伴隨著她長大。
見吟雪的眼眸裏溢出淚珠,顧芳樽以為是自己嚇壞了她,忙鬆開了她的手。吟雪隨從包袱裏拿出筆墨紙硯,將紙平放在膝蓋上,將硯台放在馬車裏,將備好的墨汁倒進了硯台裏,提起毛筆蘸了蘸墨汁,在紙上寫下:你是誰?
寫好這三個字後,吟雪將紙遞給了顧芳樽,並安靜地望著顧芳樽,等待著他給她答案。
顧芳樽忍住心中複雜的情緒,強作淡然,淺笑著拿過吟雪手中的筆,在那張紙上寫下了“顧芳樽”和“雪泠霄”這六個字。
吟雪看見這六個字後,忽地用雙手捂住嘴,愕然地悶聲痛哭起來,吟雪信佛,相信人是有前世今生的,她深以為然,一直就認為那些夢境就是她的前世。
“你哭什麼?難道你在夢境中見過這幾個字?”顧芳樽怔然看著眼前捂嘴痛哭的吟雪,輕聲問道。
吟雪時而搖頭,時而點頭,好似精神有些錯亂,又忽地伸手探身去觸摸顧芳樽的臉,她閉上了雙眼,默然地落著淚,輕輕地用十指去感觸著顧芳樽的五官,顧芳樽呆坐在馬車裏,任憑眼前這個小姑娘撫摸他的臉,他甚至有些激動,開始享受這女子的溫柔觸摸......
片刻後,吟雪收回了雙手,在紙上寫下:你是和尚。之後,她將紙遞給了顧芳樽。
顧芳樽亦不打算瞞著吟雪,他輕聲回道:“我曾經確實是寺廟裏修行的和尚,後來為了心愛之人還俗了,後來又半途棄了她,又出家了,再後來又為了她還俗了,十八年前,她離開人世了,她叫雪泠霄,而我習慣喚她霄兒......”
吟雪靜靜地聽著顧芳樽回憶往事,她不住地落著淚,深情地凝望著他的眉眼,她想告訴他她就是他的霄兒,可她並未打算在紙上寫下這個答案,她拉上了馬車的門簾,麵對著顧芳樽解開了胸前的衣襟,又解開了自己的肚兜,將左胸口的血色蓮印胎記暴露在了顧芳樽眼前,遂又抽泣著將衣衫穿好,靜靜地坐在馬車裏,默然哭泣著望著顧芳樽。
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自己生命裏的“小霄兒”,顧芳樽顯得有些慌亂和茫然,這十八年年來,他日思夜想盼著雪泠霄回來,幻想著她回到他身邊,可當她真的“回來”時,他竟有些“手足無措”。
馬車停在了附近的一個村寨外,阿鶯走到馬車後,望著馬車內靜靜凝視著對方的兩個人,疑惑地問道:“顧大哥,你是不是又拉我家小姐的手了?你看看你,又把我家小姐嚇哭了。”
吟雪看了看馬車外的阿鶯,遂在紙上寫道:“不去找和尚了,我們回家吧。”
寫完後,吟雪將紙張遞給了馬車外的阿鶯,阿鶯看了看紙上的字,不解地問道:“回家?不找你的和尚哥哥了?”
吟雪一邊悶聲落淚,一邊對著阿鶯點頭。
“你可想好了,我們這樣回去是會被老爺用家法伺候的!老爺還是會逼你出嫁的!”阿鶯望著吟雪提醒道,吟雪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並未作答,而是用手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顧芳樽的衣袖,並對著馬車車門指了指,示意顧芳樽可以下車了。
顧芳樽假裝看不懂吟雪的意思,繼續危坐在馬車內,癡癡地看著眼前這個新生的“雪泠霄”。
“你為何還坐著呢?!你未看明白我家小姐在請你下車麼?”阿鶯望著馬車內正襟危坐的顧芳樽催道。
顧芳樽看著眼前的“小霄兒”,愛憐地輕聲問道:“霄兒,我要走了?真走了?”
吟雪抬眼望著顧芳樽的眉眼,淚止不住地從她眼眶裏湧出,她努力忍住淚,可淚還是不住地往眼睛外流淌,她無助而不舍地看著顧芳樽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顧芳樽看著眼前這個哭成了淚人兒的小霄兒,心中痛得慌,他明知這個姑娘已經認出了他,明知她眼底全是對他的不舍和眷戀,明知她的淚全是在為了他在流,他卻還故作淡漠地對她說:“那我走啦,霄兒珍重。”
吟雪無助地坐在馬車裏,悶聲落淚,目送著顧芳樽起身下馬車......
突然,顧芳樽猛地轉身坐回進馬車裏,一把將吟雪抱進了懷裏,緊緊地抱著她,哽咽著對她說:“你這股口是心非的狠勁兒倒是像足了她!”
阿鶯站在馬車外看著馬車內緊緊相擁的兩個人,高聲對他們問道:“你們這是要一同回家麼?”
顧芳樽望著阿鶯回道;“對,一同回家!”
阿鶯挑眉笑了笑,揚起馬鞭朝馬車前走去,邊走邊大聲說:“好吧,回家!”
顧芳樽伸手將馬車的門簾拉上,抱著吟雪,溫柔地對她問道:“不知我這樣的女婿,你爹爹可看得上?”
吟雪癡望著顧芳樽,對她輕輕地眨了眨眼,不打算作答。
“怎麼?又嚇傻了?放心吧,我能文能武,隨隨便便就能考一個文武狀元給你爹爹看,我就是你等了盼了十八年的如意郎君。”顧芳樽看著吟雪純澈的眼眸,淺笑著歎道。
吟雪對他眨了眨眼,將頭靠在了他胸口,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聲。
阿鶯駕著馬車帶著吟雪和顧芳樽回了家,顧芳樽靠著自己滿腹經綸和幾十年來積累的廣博學識征服了吟雪的生父,天南地北皆有顧芳樽的私宅和門第高深的知己,他根本無須考文武狀元,光靠醫術,他便能給吟雪一個富足安定的婚後美滿生活。
一個月後,顧芳樽正式迎娶了吟雪,為了不嚇著吟雪的家人,顧芳樽並未將自己的真實年齡和身份告訴他們,他一時也聯係不上柳河玉,為了討吟雪爹娘的歡心,他直接做了倒插門的女婿,這也倒好,落得一個皆大歡喜。
婚後,他們夫妻二人搬了出去,過上了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吟雪擅長織布,顧芳樽通醫理,他們一個在家中織布,一個在院中看診,夫妻恩愛,伉儷情深,顧芳樽是蠱人,蠱人無後,不過也不影響二人的感情,他們領養了一對兒女,還養了一窩貓貓狗狗。
她說她會去輪回裏等他,他便在雲深月圓處尋她,在春風雨雪裏尋她,在歸途陌路上尋她,而今他們終於重逢,終於走到了一起,吟雪雖忘了前世的諸多往事,這對她倒也是一個解脫,而顧芳樽尤為憐惜這個天生便不會說話的啞女,從不忍心讓她受半點委屈,也從不向她提及她前生的舊事。
春去冬又來,顧芳樽在臥榻上擁香滿懷,他又夢見當年在懸清寺外與雪泠霄初識的畫麵。雪落無聲,窗外臘梅馨香,他有許多的心事,卻不願與人道說,隻靜靜地焚香煮茶。恍惚迷離中,顧芳樽好似看見了誰的香魂在煙霧中妖嬈起舞,而那在香霧中織布的女子,溫婉恬靜,儀容神態像極雪泠霄。
(全文完,主角番外會寫成一本書《魂香蝕骨》,是民國言情小說,七月開始連載。讀者扣扣群627434996收新書龍套,新浪微博@晉江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