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子夜》的藝術思想及人物(1)(1 / 3)

一 作者的企圖

《子夜》不隻在這一九三三年間是一部重要的作品,就在五四後的全部的新文藝界中,它也是有著最重要的地位。

它是一部偉大的作品,但它的偉大隻在企圖上,而並沒有全部實現在書裏。

它雖然有著巨大的企圖,但它並沒有尋到怎樣展開他的企圖的藝術;據作者自己在後記上說,“我有了大規模地描寫中國社會現象的企圖”,但他的構思卻隻有一年,他自己以為是“比較的長些”了,實際上還是差得太遠的。

因為這過大的企圖,結果反倒創造了一個英雄,而且這書也就成了這個英雄的個人的悲劇的書了。

這也可以說是我們的作者的聰明的地方,他曉得無論是多麼大的企圖,在小說裏也必要置下讀者的注意的中心點的,使這中心點成為全書的橋梁,而展開他的巨大的企圖。

不過他置這中心的重力是太過重了,使他的英雄成了過份理想化的人物,讀者們無論在那裏總忘不掉這個人,不能不關心著這個人的事業的前途,其他那對於他的企圖有著更重要性的場景或人物都全部成了陪襯。

所以我們若說這書是描寫一個新興的民族思想的企業的資本家在帝國主義壓迫下的個人的悲劇,那是頗為正確的。

然而,由這個人的悲劇的線索,作者也能展開了更大的場麵,介紹了不同階級的人物。雖然這些場麵或人物是以極輕的比重被描寫了過去。這極輕的比重並不隻是由於篇幅的計算,而也是由於故事之吸引讀者的趣味的比較。

例如,這書裏有描寫農村崩潰與農民暴動的場麵,有階級鬥爭工場罷工的場麵,有操縱金融的交易所的場麵,有資本家的家庭的糾紛或生活的場麵等等;這書裏的人物,有企業的資本家,有封建社會的“僵屍”,有新興的小資產階級的知識份子,有各式各樣的資本主義社會的女性的人形等等。但除去他的那位英雄的表現之外,我們在許多場景許多人物的表現上,都覺得非常地不夠而不真實。

結果由這書中所顯示的作者的“大規模地描寫中國社會現象的企圖”,由讀者看來,成了一種未曾實現的希望。而更因為這希望是遠遠地超越著作者的能力之上,這書不能成為寫實的,但帶了極濃厚的羅曼蒂克的色彩。

二 吳蓀甫

全書中所表現的人物,隻有兩種,一種是理想的,一種是被諷嘲的,可以稱為寫實的成份都很少,成為這書中的英雄的兩個人物,企業家吳蓀甫與工場管理人屠維嶽,是理想化了的,其餘的人們都多少像是顯示在謔畫中的人物似的。

吳蓀甫,這個新興的企業家,是過份地理想化了;隻有在像西歐那樣資本主義社會中,這種人物才是可能的,在將走上資本主義的路的半封建的中國社會裏,他是並未存在。然而作者既把這麼一大部書的中心,放在他一個人身上,作者不能不把他理想化。

吳蓀甫,有著巨大的資產,堅強的意誌,超人的能幹,借著作者自己的話來說,他是有著一雙企業的鐵腕,他想用他這一雙鐵腕和那不可抗爭的帝國主義的工業托辣斯的侵略奮鬥,同樣他也使用他的鐵腕壓迫無產階級的鬥爭。他是具有濃厚的民主主義的思想者,他以企業作著為民族打開生路的工作,作者所告訴給我們的,也隻是這個人在其事業上有著巨大的野心,物質的享樂與金錢的欲望反到不能使他感到怎樣的興味。這個人是為了權力,為了名譽,為了民族的發展而生存的!因此作者不隻稱他為“鐵腕”,而更稱他為“權力的鐵腕”。

在他的事業之前,他輕視了家庭的愛的生活,使一個美麗的妻手裏總在拿著一本從前的愛人所贈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和一朵幹枯了的花瓣過著幽怨的生活;在他的事業之前,他疏忽了一個時髦的交際花對他明顯地表示了的那性的挑撥或誘惑。在生活裏,他隻有事業,沒有幸福,沒有享樂,甚至沒有睡眠。隻是在他的事業快到完全崩壞之前,他的意誌消沉起來的時候,我們作者才設下了一幅場景,告訴我們說他也是像其他的資本家一樣地,有著墮落的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