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浮沉沉,我仿佛摸不到邊,眼皮沉重的合了又張。盡管如此,我依然努力地睜開眼睛,看到模糊朦朧的身影,在眼前左右搖晃。連心,都不由自主的悠悠蕩起。我應該認得這個人影,有了這個認知,就更加想要看清。可惜,睡夢的沉重,超出了我的預期。我隻能幹巴巴的睜著眼睛,卻看不到霧裏的人。半張半合,我的眼睛被刺眼的陽光射進。
我看到了那個美麗的發光體,羊脂白玉的接杆,若軟無骨的毛尖,肆意飛舞的模樣。
毛筆。
我忽然就想到了那個喜歡毛筆的人。顧子規。那個懷抱溫暖的顧子規,那個時刻體貼的顧子規。
來不及想的更多,我支撐不住睡意,眼皮落了下去。
我徹底睡醒,窗台的露水已經很重,夜色深了。顧子規就坐在桌子旁邊,守著一大桌子的飯菜,看向榻的方向,“洗臉,可以吃飯了。”我披頭散發的坐在榻上,還沒有來得及回過神,就被這樣命令。
“恩。”我卻是難得的這樣心甘情願的乖巧。聽話的洗漱,然後安靜的坐到他的身邊。“我睡得很好。”這還是第一次,我向別人提及如此私密的事情。顧子規優雅的夾起菜,“恩,”並無太大的反應。
“所以,以後,顧子規和我住在一起吧。”我的話,終於引得麵前的人放下了筷子,表情更加的嚴肅。
“蘇啼,不行。”
“可這樣,對我們都好的。我可以睡個好覺,你也可以有人照顧啊。”
答案依舊是不行。“可我一定要!”我鼻子有些酸,竟然在這個時候,那麼想要撲倒他的懷裏。他無奈的搖搖頭,“蘇啼,乖一點。”語氣低沉喑啞。像極了對子女管教無力地父母。
“我知道,你擔心男女有別,可,你就把我當小孩看啊,我還未及笄,這是你說的。”
“遣一些丫鬟,也是一樣。”
“不一樣,我隻要你,顧子規。”我話一出口,心悸猛地出現,我甚至來不及反應。而顧子規先是一怔,接著就摸索著竹杖,慢慢的站了起來,“蘇啼,還有三年。”
聽著竹杖敲擊地麵的聲響漸漸遠去,我摸了摸莫名紅起來的臉頰,轉而,又深思最後的一句話,那個詭異的時間點。讓我想到了那個很久以前的戲言,可是為什麼是三年?我杵著腦袋,聽著門框吱呀吱呀,又覺得自己方才真是很傻氣。房間裏悶熱異常,導出一身虛汗,我喚來小廝收拾好桌子,就打算出門散步。
滴答滴啊。空氣中,潮濕的味道。
竟下起了雨。我站在抄手走廊邊,伸出溫熱的手,觸到冰涼。一點一滴,讓滾燙,漸漸平息。就好像是,顧子規的話,讓我滾燙的心,一點一點平息下來一樣。我忽然悲哀的有些絕望,慢慢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徒留一層濕潤。而我此刻,雖覺失望,卻並不想哭泣。
我仰起頭,看著簌簌而落的雨滴,一陣激動,大步流星的走進院心。如果,我所遇到的,這一切悲傷,痛苦,鮮血,死亡,都可以被這雨水洗盡,那麼我的明天會不會幹淨澄明。雨簾廣布,我又一次看到夢裏的身影,可那股子傻氣早已被寂滅。默默的轉過身,再不去看著背後。
我回房的時候,雨將停未停。我歪著頭,趴在桌子上,心事重重。“啪啪啪”拍門的聲音很響。
“進來。”我懶得回神開門。
“姑娘。”一聽是老趙,我換個方向繼續趴著,不太想搭理他,“姑娘,先生吩咐,方才淋了雨,要沐浴更衣,再歇息。”
我默不作聲,故意裝作沒有聽見。“姑娘,先生也是為你著想,莫要與先生做氣才好。”我慢慢睜開眼睛,覺得胳膊有些僵硬,“我沒有與他置氣,你告訴他,我要送他禮物,要給他過誕辰。”我的思維有些跳躍,老趙愣的半天沒有說話,“啊啊額,姑娘哦,先生不喜鋪張的,你還是想別的,討先生歡心好些。”
“誰說我要討他的歡心,他不想過的,我偏要送。”我起身,拿過丫鬟手上的幹淨衣服,扭過頭,看著呆掉的老趙,“我要好好洗個澡,好好睡個覺。明天一早,帶好錢包跟我出去啊!漏光!”我轉身向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