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的同誌
抒情的同誌(三) (2007-05-18 21:00:01)轉載▼
分類: 中短篇小說
為了彌補沒有老婆的空白,Z借錢買了一台電腦,成為我們這個城市吃筆墨飯一族中擁有電腦的先驅。有了電腦之後Z更加醉心於寫作,他跟我說那種感覺非常美妙,“好像直接在寫書”。我想這是因為電腦的整齊劃一極大地滿足了他的形式感。Z的寫作速度是很慢的。5年裏他隻寫了兩本散文集和一首千行詩。這“千行詩”從寫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不可能發表。但他還是非常認真地一行行寫著,他說他是在寫世紀之作。每寫完一頁.他就將它們打印出來,排得非常漂亮,足以與印刷好的成品媲美。每每有朋友來時,便拿出與朋友共賞。
能欣賞的永遠隻是那幾個朋友,而且圈子還在越縮越小。許多當年曾與Z徹夜暢談文學的哥們兒,如今都去了深圳、珠海、北海、海口等廣闊天地。有時他們也回來看Z,甚至也會給Z一些讚助。每次Z的窩裏一來人,就把Z搞得很浮躁,就會跑來跟我們說他也要去深圳了(或珠海了或北南了)。但等朋友走了.他又會老老實實地靜下來敲電腦,寫些無人喝彩的東西。直寫到某一天一家出版社願意為他出一套叢書為止。中國終於有了出版家。Z如此高度評價看好他的那家出版社。
如果按Y的理論把Z的每個時期都用女人來代稱的話,這個時期,即安妮離去到丁小姐出現的5年裏,應被稱之為“無女人時期”。就在“無女人時期”,我們國家進入了商品經濟社會,金錢的誘惑使許多人發狂,也使許多人發財。而像Z這樣閉門作學問的人則越來越少,也越來越被冷落。所以從外部環境來講,Z的生活中很難再出現女人了。他沒有誘敵深入的資本。為了避免這種傷痛,Z索性徹底拒絕了女人。
但俗話說,情場失意賭場就要得意。從相近的意義上講。Z應該在錢財上有所收獲了。Z一直是窮光蛋。他的那點兒工資加稿費,僅僅夠他過最簡單的日子,滿足一下買書的欲望。他工作二十多年,沒有一分存款。因為買電腦,還欠了父母2000塊。過去這樣的日子尚能湊合,可現在整個社會都商品化了,Z也不可避免地被推到了掙錢的前沿。
一年前Z在報社分得了一套房子。雖然他沒老婆,可他的工齡擺在那兒,從15歲當兵到現在,長達24年。Z分到房子後才發現他拿不出買房的錢,需向別人借。Z不忍心再向父母借錢了。一個快40的人,不能孝敬父母也就算了,還老是拖累父母。這讓Z心中有愧。於是Z決定掙錢,以擺脫掉這玩意兒給他帶來的困境。
Z說掙就掙。有一天突然跑來告訴我們他一天就掙了5000塊,我和Y大驚。Z興奮地說,他找到個掙錢的好辦法:編書。他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大堆港台報紙,從上麵收集了許多影星歌星加上體育明星的戀愛婚姻私生活,分門別類地編成一本花裏胡哨的雜誌,一下就賣出去了。Z又借機施展了一回他對出版事業的熱愛,但也可以說他終於褻瀆了一回他所熱愛的出版事業。那些書老板一致認為他編的書質量高。有賣相又不太俗。
Z拿到第一筆付款就跑來請我們吃飯。我說你好不容易掙點錢還留著辦正事吧。他說錢這麼容易掙,再掙就是了。Z果然靠這個門路連續掙了好幾筆,據他後來估算大約掙了3萬來塊。那段時間Z的財運特別亨通,上帝似乎覺得他在女人問題上折磨了Z,就用錢來做一些彌補。之所以說大約有3萬,是因為他掙一點兒就花一點兒,從來沒上銀行存過。後來那種花裏胡哨的雜誌吃不開了,Z就也心滿意足地罷手了。
Z從來沒有擁有過那麼多錢,長期壓抑著的對金錢的欲望立即膨脹起來。他揚眉吐氣,連續幾次坐著出租車來請我們吃飯,非常豪爽地問Y:你說.這次想去哪家?我如一般婦人那樣心疼錢,就說還不如在家吃,省的錢你可買些像樣的東西。Z大不以為然:省它幹嗎?花了再掙嘛。早已嘴饞的Y從理論的高度說,錢不是省出來的,是掙出來的,我們就又一次趾高氣揚地坐著出租車開進某家漂亮的飯館。
那個時期Z還常在家裏舉行冷餐會,把那些和他一樣窮酸的文人找來解饞。這些窮朋友都知道他是個大方人,也就樂得來吃。我有一次也去了,屋子裏洋溢著打土豪分田地吃大戶的那種喜氣。
有一天Z終於有些著急地對我說,不知怎麼隻剩下幾千塊錢了。我就幫他一起算賬,算來算去看得見的花銷隻有1萬多。也就是說,還有1萬多被他沒有名目的大方出去了。我說幸好我叫你買了個電視,當時真該再叫你買個冰箱。Z笑笑說,不管怎麼說,我過了一段痛快的日子。
沒想到悲劇還在後頭。Z有個妹妹,當時正在炒股.並賺了些錢.情緒高漲,但苦於本錢太少。她就來找到Z,說你那錢放哪兒還不是亂花,不如借給我讓我給你生錢。Z本來就是個對錢不太在意的人,何況是自己的妹妹來借。再說他也暗存期望,沒準兒妹妹真能給他生出些錢來呢。他就把剩下的全部錢,包括那兒點外彙,全都交給了妹妹。半個月後妹妹的股票全軍覆沒。就這樣,Z終於還原成一個窮光蛋了。等到他們單位找他要房子錢時,他還是到父母那兒去借了。
Z對此並不沮喪。他對我和Y說,看來我這種人隻能掙老實錢。歪錢掙來都要跑,留不住的。於是Z開始老老實實地寫作。掙稿費。稿費能有多少?這樣說吧,無論Z怎麼勤奮寫作他的稿費收入至今都還沒把借父母買房子的錢還完,目前僅僅是維持他不吃土豆而已。
錢的得而複失使Z對掙錢不再有興趣。他思來想去決定從今以後專心寫作,不再幹副業。反正他是單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從那時起他真的不再有雜念了.用報上的話說,就是甘於貧困,甘於寂寞,一心一意地寫起文章來。
有一天一個記者偶然來到Z的住處,發現Z的房間裏除了電腦沒有一樣值錢的東西,連冰箱洗衣機這種最常見的家電都沒有。惟一的沙發已漏出了棉胎,但房間裏卻堆滿了書,洋溢著濃厚的書卷氣。這位記者本來就很喜歡Z的作品,見此情況大為感動,就寫了一篇人物報道。但報社領導在審稿時說。此人無甚名氣,寫作的成就也不大,連省作協會員都不是.恐怕不適宜這樣宣傳報道吧?
於是Z就繼續獨處一隅,成為我們這個城市獨特的風景。
直到最近出現了丁小姐。
13、丁小姐帶來的壞消息
早上起來我精神特別好,一想到稿子完成了心裏很是愉快。算算日子.從開始寫到今天,差不多已有一個月了。我泡好茶在電腦前坐下,一邊開機一邊悠然自得地品著龍井。我想今天就把稿子打印出來,拿去給Z看看。如果Z近期結婚的話,就算是我送給他的一份結婚禮物了。
這時門鈴響了。門口站著一個女人。她神色不安地說,請問這裏是Y的家嗎?我說是,你找他嗎?女人意義不明地說,找你也行。我說,那你?女人說我是電視台的,姓丁。我一下明白了,熱情洋溢的說:哦,你就是丁小姐,快,快進來。
Z怎麼沒和你一起來?我問。丁小姐卻說,Z上你們這兒來過嗎?我驚詫地說沒有哇。怎麼,他不在了?丁小姐眼圈立刻紅了,自言自語說,不願意就算了,我又沒勉強你,躲什麼呀躲?我一聽這話知道情況不好了,趕緊又問,Z不在了?丁小姐看我的神情。相信我確實不知道Z的下落,就訴說起來。
丁小姐說.我們本來約好昨天一起去買東西的。早上我給他打電話,他單位上的人說他沒來上班。我就跑到他的住處去找,人也不在。我有他的鑰匙,就開了門進去等。等到中午也沒見人。後來我發現桌上有一封留給我的信。信很短,就說他有事要辦,離開幾天,大約一周後回來。結婚的事回來再說。我問他單位上的同事,他們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簡直莫名其妙嘛,都要結婚了.還這麼瞞著藏著。不想結婚也可以明說嘛.誰又沒說非嫁給你……
我見丁小姐越說越氣,連忙勸她。我說Z肯定是有急事,來不及告訴你才這麼匆忙走的。你別急,我幫你找,他還能跑哪兒,無非就是幾個朋友家,還有他爹媽那兒。我給丁小姐倒了杯水,打開電扇。雖然是大清早,丁小姐的衣服已經濕透了,臉也是紅彤彤的,顯然心裏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