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一下,還是去一趟吧,顯得心誠。
林夫人——好久以後才知道這位林夫人也是威震八方的人物,她是中國海軍最優秀的科技工作者之一,名字叫做薩本茂——開的門,對裏麵喊——“老林,有人找”。
便聽林大夫的聲音:“進來說吧。”
正是中午,人家吃飯呢,隻見桌上水陸雜陳,極是豐盛,總共有七八個人,煞是熱鬧,似乎林大夫家在請客。帶我到客廳,把事情說了,林大夫點點頭,說,哦……好,你等我一下。
便走出去,聽見林大夫對夫人說:“我得出去一下,有個老病人……”林夫人說:“快去吧,快去快回啊,我們等著你。”
再開門,已經穿上了大衣,手裏提了個帶紅十字的藥箱,林大夫已經謝頂了,這時戴了頂鴨舌帽,竟是驟然年輕二十歲的樣子。
止不住道謝,往外走著,林夫人說:“哎,小夥子,大衣不要啦?”
原來是匆忙中脫了大衣就忘了穿。
林大夫果然好手段,看了,開了藥,祖父的病情平穩下來。看退了燒,林大夫瞅瞅表,說:“呦,我得走了。”對我祖母道,“給你留一個我的電話,不好趕緊找我——今天我有事,明天晚上我再來看看。”
後來才知道,那一天,林大夫嫁女。男方主張好好辦一下,林大夫說不要那樣複雜了,就在自己家裏擺一桌酒,請兩個大媒證婚,素素靜靜的,最好。
林大夫始終沒提這件事,是我後來道謝時,看門的大爺告訴我的。
後來我見到林大夫,再三致歉。
林大夫不在意地揮揮手,說——沒事——
我女婿,也是個大夫,他明白。
那一天,看醫院的大夫們,仿佛個個聖人。
林先生(二)
寫完《林先生》之後,經過家人補充,才回憶起林大夫的真實姓名是林秉瑞,北京隆福醫院皮膚科主任,福建醫科大學畢業的,今年已經八十五歲了,身體很好,現在還接受隆福醫院的反聘出來看門診呢。
我的祖父當時是長期臥床引發褥瘡感染,造成高燒。林大夫先采取方法退燒,然後對症下藥,並提醒了家人護理方麵的注意之處,依然不放心,至祖父去世前曾多次專程來訪,那時候,算起來,他是七十歲吧。
巧得很,還有一位熟悉林大夫的友人看到文章,跟上來和薩寫了一點對話樣的文字,也附錄在文章的後麵吧。
友:當年林主任,一畢業就去了朝鮮,參加抗美援朝,經曆過戰火的入,不一樣啊!譚大夫已經去世十幾年了,唉。現在想起來音容宛在!還好林主任還在,老一輩大夫的醫德、人格魅力那是一杆大旗!
薩:真的嗎?想不到,那時譚大夫還很精神呢,就是瘦,看著身體弱,也到家裏來過,開的藥好像是自己配的,叫綠糊。很和氣的人,穿件黑呢子外套,包頭呢子帽,看起來仿佛舊時代好脾氣的教書先生。原來老大夫已經去世這樣久了……默哀。那麼您莫非也是隆福的?
友:不是,我是隆福子弟。譚先生,平時沉默寡言,休息的時候經常拿著一根煙自己享受,和林先生的熱情開朗成鮮明的對比。兩個人在一個屋子裏看病的時候,一個慢條斯理,一個風風火火,很有意思。可惜……譚先生,好像是晚期癌症,開刀好了一陣,在路上還看見他慢慢騎小摩托悠閑得意的樣子,以為癌症痊愈了。沒想到沒過幾個月就傳來去世的消息。唉!
確認,林主任身體好著呢!家慈和林主任共事二十餘載,小的時候每天去醫院吃午飯,林主任家住的近,中午回家。臨走的時候,總不忘提醒我多吃綠菜,說話中氣十足,加上那鄭重的樣子,印象深刻。
薩:您的描述,呼之欲出。如果見到林先生,請替我問好啊,就說四條西水車胡同他一個老病人的孫子念著他呢,也盡力地學林先生的做人呢。
荒漠甘泉
在《林先生》這篇文章裏,我曾經寫到:“那一天,看醫院的大夫們,仿佛個個聖人。”
其實,也曾有受害於“黑心醫院”的經曆。
我的一位最親近的人的生命,就是間接因為那些貪婪的醫生而逝去。當我的親人用超越常人的堅強與死亡進行抗爭的時刻,醫院卻用大量的輸液雪上加霜——隻因,那些高價的藥物,多輸一支,便有一支的利潤。
至今,午夜夢回,想到當時的慘痛,依然難抑胸中的傷感與悲憤。
然而,我依然寫下我對林先生的感受——“那一天,看醫院的大夫們,仿佛個個聖人”。
這對我來說,也是一種真切的情懷。
還記得幾年以前,“非典”肆虐的日子裏,國外沒有人知道國內的局勢究竟嚴重到了何等程度,我和很多漂在外麵的朋友們一樣,經常守在計算機前,迫切地期待能夠得到更多準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