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1、暴雨
暴雨後的早上,山城西區的平民區成了澤國,到處汪洋一片。
“大嫂,抓緊我。”一艘船靠近屋頂,船上出現一個身穿雨衣的中年男人,男人將手伸向坐在屋頂的女人。女人雙手抓緊男人的手,但由於濕滑,她幾乎一跤跌落水中。男人身子緊靠在瓦上,將女人抱在懷裏,然後把她放在船上。女人攏了攏濕漉漉的頭發,說:“謝謝。”
男人一笑,吩咐身後的人撐船,又朝另一個求救的人劃去。
雨還在下。密集的雨在船前交織成一道道的網。
“狗日的老天!”劃船的漢子大罵了一聲。
“胡非,不能隻怪老天。”中年男人朝漢子搖搖頭。
“賀老板,為什麼不怪它?要不是它發脾氣,老百姓的房屋會淹嗎?”叫胡非的漢子繼續怒吼。
賀老板朝雨幕中的高樓群一指,說:“你瞧瞧遠處是什麼?”
胡非抹一把眼簾上的雨水,說:“不用看也知道是富民小區。”
“是啊,富民區高樓林立,即使再大的雨也不會淹成這樣,你能怪老天嗎?”
胡非一愣:“那怪誰?”
賀老板輕歎一聲,沒有說話。
船在風雨中艱難地遊動著,不時有人被救了下來。被救的人達到五六個後,那被稱作賀老板的人就把他們送到街道上。
“賀老板,差不多了,我們轉了兩圈了。”胡非說。
“救了多少個了?”
“30多個了吧,除了老人就是婦女、孩子,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都遊上去了。”
“再轉轉看看。”
突然,街道上有人喊:“市長來了!市長來了!”
這時候,雨勢已經小了。賀老板耳朵動了動,扭頭看去,隻見幾輛小車停在街道邊,從車上下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胖子,站在傘下,正是市長段由來。
“同誌們,你們受苦了。”段由來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擴音喇叭,向著周圍的百姓喊話。不少人怒視著他,一些婦女望著水中的房屋,嗚嗚地哭了起來。
“市長,我們的家都被水泡了,你管不管?”一個小夥子忽地站了起來,問道。
“管,當然管,我就是來了解情況的。”
“管?怎麼管?”
“大家統計一下人口,看有沒有失蹤的。”
“托您的福,大人孩子都沒事。”小夥子冷嘲熱諷地說。
“大家不要有情緒,老天下大雨,政府也沒轍,不過,我會安排你們先到帳篷裏居住的。”
“我們不想住帳篷,我們需要有個安全的家。”
“這個……政府理解,理解。”
雨終於停了下來。段由來看看天,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鑽進了下車,走了。
留下的人喊:“各位以家庭為單位,跟我去廣場。”但是,百姓們望著水中幾乎被吞沒的房子都不肯離去。留下的人搖搖頭,夾著公文包也走了。
這時,賀老板和胡非劃著船過來了。
“大恩人來了,大恩人!”百姓們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你們受苦了。”賀老板一上街道,就朝百姓們喊:“大家放心,我會讓你們住上樓房的。”
那個小夥子鑽進人群,仔細地打量著賀老板。
“您……您是大山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賀廣仁賀老板?”
“不錯,正是我。”
“是賀老板,是賀老板救了我們。”
“江二狼,他真是賀老板嗎?”旁邊有人問。
被叫做江二狼的小夥子說:“是他,他自己也承認了。”
百姓們激動地與賀廣仁握著手。
“放心吧,我會想法盡快開發你們這裏的。”賀廣仁一遍遍地說著。百姓們一陣高呼。賀廣仁笑了。他向下走了幾步,水已經沒到他的膝蓋。江二狼急忙喊了一聲:“賀老板,危險。”賀廣仁耳朵動了幾動,身子停下來。他佇立在水中,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一任水浪衝擊著。
段由來回到了市長辦公室,他抓起電話給市政打來過去。
“請問您找誰?”對方問。
“我是政府段由來,給我找一下你們市政主任常通暢。”
“是段市長,對不起,我們主任不在。”
“不在,他去了哪兒?”
“應該是到各小區轉悠了吧,要不我去給您找……”
“算了,算了。”
段由來掛了電話,臉陰沉著。
此時,市政主任常通暢正在富民小區裏玩麻將。今天,常通暢點子不好,打了三圈,一把也沒糊。不過,常通暢豪爽得很,他一邊往外掏錢,一邊哈哈大笑:“媽的,再輸老子就要脫精光了。”牌友笑道:“常主任,光不了,誰不知道您底氣足啊。”
這時,突然手機響。常通暢一看,是自己辦公室打來的,就問:“有事嗎?”對方說:“主任,剛才市長打電話來了。”“什麼?”常通暢有些慌了,忙把牌一推,說:“各位,今天就到這了,我得趕緊到市裏去。”
“常主任,出了什麼事?”一牌友說。
“沒說,估計是暴雨的事吧。”
“暴雨有啥事?來,繼續玩。”
“不行,我心裏總覺得有啥事似的,得去看看。”
說著,常通暢下了樓,到外麵上了車。
司機在裏麵已經睡著了,常通暢敲了敲方向盤,司機才醒了過來,說:“主任,今天贏了多少?”
“別提了,今天點背,走,去市政府。”
常通暢的車駛經平民區時,看到了站在百姓中間的賀廣仁。常通暢暗想:“他來幹什麼?”賀廣仁看到了常通暢的車。但是,他並不知道裏麵坐的是誰。因為像常通暢坐的那種檔次的車,山城並不少見。
這時,一輛小車在街道邊停下,從上麵下來一個中等身材的青年。這青年麵龐白淨,身材消瘦,乃是賀廣仁的得意手下陳風。陳風下了車,對賀廣仁說:“老板,該回去了。”
賀廣仁點點頭,讓胡非去對麵買了一些方便麵、汽水,分給百姓們,然後才坐著車向公司而去。
車還沒回到大山房地產開發公司,賀廣仁就接到了市長段由來的電話。段由來隻說了淡淡的四個字:“你來一下。”
賀廣仁馬上讓陳風將車開向市府。
車在市府大樓前停下。賀廣仁走了下來,抬頭看看那象征權利和威嚴的九層大樓。此時,天已經晴了,太陽正巧爬到樓頂,賀廣仁的臉上多了兩團燦燦的光暈。
賀廣仁整了整衣衫,走上台階。
段由來已經在辦公室裏等候了。賀廣仁進來時,他正抬頭看著門口,等聽到外麵腳步聲響起,段由來便站了起來。賀廣仁有些激動。他急奔幾步,來到段由來眼前,隔著寬大的辦公桌,欠身和段由來握手。
“段市長,不知您百忙之中喊我來有什麼事?”
“我聽說你去了平民區?”
段由來開門見山,問完,目光盯在臉上,他見賀廣仁臉色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自己會有此問。
“是的,暴雨一來,我就接到電話,說平民區已經成了河,我這樣做也是為政府分憂。”
“嗯,我很欣賞你的做法,賀老板,你關注平民區那片房子有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多了吧,但市裏一直沒有吐口。”
“是啊,市裏也很矛盾啊,你應該知道的,市裏雖然有心開發那一塊地方,但是,財政緊缺你也是知道的,看來也隻好依靠你這樣財大氣粗的大老板了。”
“隻要政府有指示,大山公司願意盡一切努力。”
“那好,那好。”段由來繞過桌子,來到賀廣仁身邊,拍拍他的肩,說:“你是咱們山城的商界領袖,政府有困難,你要多多地承擔啊。”
“這是應該的。”
“好了,你回去考慮一下如何開發平民區吧。”
賀廣仁再次和段由來握握手,然後出來了。
2、危房
從政府辦公樓出來,賀廣仁並沒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去了平民區。此時,平民區的水還有半米多深,市政派出了幾名工作人員,正以電機往大街上排水。由於街道比平民區高出了兩米,平民區的水很難往外排。抽水機吃力不討好,水剛排上去,又有不少灌回來。
不少民眾已經被安排住進臨時搭建的帳篷裏,但是,仍有許多人坐在街道邊,悲傷地看著水中的房子。
賀廣仁走下車,放眼望去,隻見水裏漂浮著無數的生活用品。從退去的水痕上看,將有大半房屋成為危房。賀廣仁查過資料,平民區施建於1987年,當時,這裏曾是西城的水池。開發商為了節約費用,地基並沒有夯實,也沒墊太高,房屋上的磚也不是沙子水泥砌成的,而是用泥壘起來的。自從上麵這條標準的街道修好後,這些年來,一旦下大雨,下水道根本就吃不上力,街道上的水就往平民區裏灌,房屋由於經常被水浸泡,好多磚已經酥堿,幾乎用手一捏便成為粉末。再經過這樣一場暴雨的洗禮,這裏還能安居嗎?
“賀老板,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啊?”一個老太太顫巍巍地來到賀廣仁的麵前。
“大嬸,不要著急,政府不是已經把你們安排在救助帳篷裏嗎?”
“可是,我們不能住一輩子帳篷啊,你看看,這房子還能住嗎?”
賀廣仁搖搖頭。他知道,如果誰住在這樣的房子裏,那麼,說不定哪天夜裏,誰就會被埋在廢墟裏。
突然,嘩地一聲,有一麵牆倒了下來,砸起了數米高的水浪。
人群中衝出一個年輕女人,她跪在街道邊,撕心裂肺地哭:“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啊!”
許多人麵現悲戚之色,他們勸慰著那女人。
這時,江二狼奔到女人身邊,喝道:“羊小陽,你哭什麼哭,大不了咱去住政府招待所,那裏不比這裏條件好嗎?”
“住政府招待所?誰批準你?”
“我……我……”江二狼衝著遠處的富民區,跳著高地罵:“奶奶的,老子一把火燒了你們的樓。”
一個模樣和江二狼差不多的小夥子走了過去,說:“哥,我聽你的,大不了一起蹲監獄,有吃的有喝的,怕啥。”
賀廣仁走了過去。
江二狼看到賀廣仁後,馬上奔了過來,並給身邊的小夥子介紹。
“這位是大山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賀老板,這是我兄弟江三狼。”
“搞房地產開發的沒一個好人。”江三狼一撇嘴。
江二狼忙說:“老三,別胡說,賀老板是大大的好人。”說完,江二狼又向賀廣仁道歉:“賀老板,對不起,我兄弟年少無知,他的話您千萬別介意。”
賀廣仁微微一笑:“多謝令弟的鞭策,我會謹記在心的。”
江二狼拉一把江三狼:“老三,他就是在暴雨中救了我們幾十位鄰居的賀老板,還救了你嫂子一命。”
這時,那名叫羊小陽的女人已經止住哭聲,向賀廣仁道謝。賀廣仁認出,她是自己從屋頂上救出的民眾中的一員。江三狼這才走過來,向賀廣仁抱抱拳,說:“賀老板,得罪了。”賀廣仁微微一笑:“令兄弟如果沒什麼去處,以後可以去大山房地產開發公司找我。”
“謝了。”江三狼淡淡地說。
賀廣仁知道他對自己心存芥蒂,也是淡淡一笑。
江二狼問:“賀老板,您什麼時候開始開發這一片啊?”
賀廣仁說:“正在爭取政府的支持,也許很快就可以動工了。”
江二狼:“那太好了,我們總算有盼頭了,說實話,年年下雨,年年提心吊膽,這破地方,我們是呆夠了,可是,這一片的市民,沒幾個腰纏萬貫的,要我們去富民區買房子,那是想也不敢想的,我們隻能盼著有人來開發這一片,用平房換樓房,哪怕樓房平方小一點,隻要不往裏貼錢,也願意啊。”
賀廣仁點點頭,望著頭頂的太陽說:“這一天很快就要到來了。”
陳風下了車,提醒賀廣仁:“賀老板,公司上午十點有個會,再不回去,怕是誤了。”
賀廣仁望著被泡在水中的房屋,有些遲疑。江二狼等人說:“賀老板,您去忙吧,別耽誤了公司的大事。”
“好吧,大家再忍耐一下,我會盡快拿出方案,來開發這一片。”
說完,賀廣仁便走了。
賀廣仁走後,一輛小車在平民區前的街道邊停了下來。江二狼等人扭頭望去,隻見小車上走來兩個人,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那女人身材高挑,麵容俊美,穿著既講究又華貴,脖子下搭著蔥綠色的披肩,下麵是連身的黑色裙子,裙擺上繡著幾朵紅白相間的梅花。
“哥,這女人是誰?”江三狼問。
“不認識。”江二狼一向自認為見多識廣,這次卻遇到了難題。
“你猜她來這裏幹什麼?”
“大概有親戚朋友住在這裏吧,她聽說這裏被水淹了,過來看看。”
“她會有我們這樣的親戚朋友?”
“是啊,她怎麼會有我們這樣的親戚朋友呢?”江二狼一陣苦笑。如果他們中誰有這樣的親戚朋友,也許,他們早就不住在這種鬼地方了。
突然一陣香風撲來。江家兄弟都是精神一振。原來,那中年女人已經走到他們麵前。
“你們是這裏的住戶嗎?”女人啟齒問。
“是的。”江二狼說。
“哦,能問你們一件事嗎?”
“什麼事?”
“大山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賀廣仁賀老板真的來過這裏?”
“您認識賀老板?”
“賀老板是山城企業界的龍頭老大,哪個不曉,又哪個不知呢?”
“我是說,您和賀老板是什麼關係?”
“我和他是朋友,我這樣回答你們滿意嗎?”
江二狼咧嘴一笑。
“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女人始終很客氣,很禮貌。
“可以,賀老板來過。”
女人麵色微微一變。
“怎麼,您好象不高興?”
“不,我怎麼會不高興,賀老板公司事務繁忙,居然能想到雨中救助平民,真是難得。”
“賀老板是大好人,像他這樣的商人不多了。”
“是啊,是啊。”女人喃喃地說著,向小車走去。
上了車,女人對黑衣人說:“梅老大,回公司。”
“是。”黑衣人發動了車,向來路而去。
車出了城,在寬廣的公路上向東疾馳著,一直來到水城,然後,左轉右拐,進了梅玲房地產開發公司。原來,車上的女人便是水城赫赫有名的梅玲房地產開發公司老板梅玲,另一人,是她的助手梅尚全,由於身居公司總務一職,因此,有個外號叫梅老大。
來到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梅玲往沙發上一坐,問道:“梅老大,你猜賀廣仁此舉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他意在平民區那片寶地。”
“是啊,那片地方雖然地形凹了些,但位於山城西區,屬於西城的一個眼,從山城的規劃看,大有改造城西石頭山的意圖,一旦石頭山成為旅遊區,那麼,西區這塊地方就會成為風水寶地,他賀廣仁顯然看到了這一點。”
“梅老板,難道你想把這麼好的機會拱手相讓嗎?”
“哈哈,我會嗎?”梅玲目光一瞥,落到工藝架上一座狼型玉雕上,說:“我想去一下段由來那裏。”
梅老大順目望去,試探著問:“梅老板,您是想?”
梅玲點點頭。
“可是,我認為但憑這塊玉雕未必能讓段由來動心。”
“也許玉雕不會打動姓段的心,但是,關於玉雕的故事,他肯定聽說過,我想,世上沒有幾人不會動心的。”
3、狼雕
當段由來看到那尊狼雕時,並沒有感到驚訝。他將兩隻白皙的手往凸起的肚子上一疊,微微一笑,對坐在麵前的梅玲說:“梅老板,你這是什麼意思?”
梅玲笑道:“段市長,你是個雅人,像這等有品位的東西,自當您這樣的雅人擁有。”
“哈哈,梅老板說笑了, 你乃巾幗英雄,水城商界的佼佼者,難道當不得雅人一稱?”
“我隻是一介女人,在商場裏摸打滾爬了這些年,哪能擔當雅人一稱。”
段由來將狼雕抓在手裏,略微看了一眼,又放了下來,說:“隻可惜,段某人最怕與狼打交道,你這件寶貝雖好,可惜我一看到就心悸。”
梅玲微微一笑,說:“段市長是經曆過大場麵的人,怎麼會害怕‘狼’呢?”
“說實話,我怕得很呢?”
“不過,這並不是一隻普通的‘狼’?”
“哦,說來聽聽。”段由來聽出梅玲話裏有話。
“段市長聽說過商界流傳著一套‘狼性商戰術’嗎?”
“呀,難道是它。”段由來忽地站了起來,麵顯激動之色,白皙的雙手十指顫抖,禁不住把狼雕捧了起來。
“段市長可以留下來慢慢地看,說實話,我擁有此物多年,卻一直沒有參透其中的秘密,也許是我與傳說中的‘狼性商戰術’無緣吧。”
“好,好。”段由來已經在狼雕的魔力下,完全失去了自控力,甚至連梅玲告辭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梅玲走進車上,身子往靠背上一倚,鬆了口氣。
此時,在牡丹園裏,賀廣仁手裏也捧著一尊狼雕。然而這尊狼雕卻看上去像一塊垃圾。它大概是劣質的陶瓷燒成,渾身灰不溜丟,土裏土氣,決不能與段由來手中的狼雕相比。段由來手中的狼雕,質地優良,做工精巧,即使外行也能看出它是一件價值不菲的工藝品。
賀廣仁卻將手中的狼雕當作一件至寶。
他捧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甚至還用嘴巴去親吻“狼”的嘴巴。
這時,陳風匆匆而入。
“賀老板,段市長來電話說……”
“說什麼?”
“他說……”
“陳風,你什麼時候學得說話吞吞吐吐了?”
“他說平民區開發項目取消?”
“什麼,他不想開發了?”
“不,是不想讓我們開發了。”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賀廣仁雙手顫抖,幾乎把狼雕摔在地上。
“聽說水城梅莊的人去過市政府……”
“我知道了,好個梅玲。”賀廣仁慢慢地坐在沙發上,將手中的狼雕遞給陳風。陳風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發後的案子上。
“陳風,你猜段市長為什麼會把項目讓梅玲去做?”
“大概他拿了梅玲的好處,而我們……什麼好處也沒給人家。”
“嗯。”賀廣仁閉上了眼睛,他喃喃地說著:“會是什麼好處呢?”
陳風想了想,湊前問:“賀老板,要不要找人打探一下?”
賀廣仁點點頭。
陳風既是賀廣仁的司機,又是他的得力助手之一。
在大山公司,賀廣仁比較信任的下屬有三個,一個是胡非,一個是陳風,另一個叫麻叔。有這三個人在,公司裏,賀廣仁會少操好多的心。
三個人各有所長。麻叔做事謹慎,經驗豐富,很少有失誤的時候。胡非做事雷厲風行,快是他的特點,但也容易鬧出亂子來。而陳風,辦事聰明、細心。像這種事,由陳風去做,是最恰當不過的。
陳風果然馬到成功。
傍晚,他把情報帶回來了。
“賀老板,我們的人已經探視過了,整整一下午,段市長哪裏也沒去,始終在辦公室裏撫摩著一件玉雕。”
“玉雕?什麼玉雕?”
“狼型的。”說著,陳風往案子上的狼雕一瞥。
“狼雕?”賀廣仁差一點跳起來。但隨後,他一臉嘲弄地說:“那怎麼可能是狼雕?”
“是啊,真正的狼雕在您手上,梅玲怎麼會有?”
“即使她有,又怎麼會奉獻給段市長。”賀廣仁哈哈大笑:“段市長啊段市長,你真不知道商人的心。”
第二天上午,段由來正坐在辦公室裏撫摩著狼雕,這時,賀廣仁進來了,他的手上還提著一個鼓鼓的黑包。
“賀老板,你怎麼來了?”段由來忙把狼雕放在身後。
賀廣仁假裝沒有看到,慢慢地從包裏拿出一尊玉雕。段由來眼睛一張。因為賀廣仁手行這尊玉雕,居然和梅玲送給他的一模一樣。
“段市長,我想您肯定聽說過‘狼性商戰術’的故事吧?”
“啊,聽說過。”
“那您聽說過狼雕共有幾個嗎?”
“好象是兩個,難道你手上的是另一個?”
賀廣仁沒有回答段由來的話,而是又問:“那您知道狼雕是什麼材質的嗎?”
“這個……我倒不知道。”
“賀某倒是聽說過, 那兩尊埋藏著‘狼性商戰術’的狼雕並非玉的。”
“不可能吧,難道你手上的不是?”
賀廣仁突然打開自己的包,又從裏麵拿出兩尊玉雕來,笑道:“這實際是省城某作坊的產品,段市長想要多少,可以定做多少。”
“啊!”段由來忍不住從背後拿過梅玲送給他的那尊,和賀廣仁的幾尊對照了一下,怎麼看怎麼都出自一個模子。
“賀某有意為山城的百姓著想,段市長卻輕信了那個女人的話,何去何從,段市長再行考慮後定奪吧。”說完,賀廣仁甩手欲去。
“賀老板,慢走,慢走。”段由來滿臉微笑,說:“我也是一時糊塗,差點讓梅玲那個女人鑽了空子,沒想到一個女人,居然城府這麼深。”
賀廣仁道:“段市長可不要小瞧這個女人,她在商界混了多年,早已成精。”
段由來慚愧地說:“再和她打交道,我會注意的。”
“難道段市長還想和她打交道嗎?”賀廣仁瞥著眼問。
段由來尷尬地笑笑:“人家是水城的企業家嘛,來山城談投資,咱總不能拒絕吧。”
“是啊,現在到處都在搞招商引資,難得有人肯來山城投資,段市長也是為了山城的發展著想。”
賀廣仁給了段由來一個下台階,段由來臉色總算正常了起來。他伸出白皙的手,拍拍賀廣仁的肩,說:“還是上次咱們的約定,平民區這塊項目交給你賀老板做了。”
賀廣仁正色道:“請段市長放心,我不會辜負政府和人民的期望的。”
段由來點點頭:“政府有文件規定,開發商購買地皮,是要抽取至少12%的資金的。”
“這個我知道,不過,平民區這一片還請政府與住戶協商,除了地產,畢竟還有一些房產。”
“政府會想法協商的,這個你放心。”
賀廣仁鬆了口氣,和段由來握手到道別。
4、變故
回到公司,賀廣仁便著手平民區房地產項目開發的事。
他讓項目部和財務部聯合搞一下預算,一周後,項目預算出來了。賀廣仁聽取了兩部的聯合報告。項目認為,平民區總建築麵積4萬平方米,其中,住宅麵積3.5萬平方米,商業麵積5000平方米。除去為拆遷戶興建的5000平方米左右住房,可剩下3.5萬平方米的開發房,其中5000平方米的商鋪,3萬平方米的住宅。按照當前項目住宅樓均價每平方米2200元算,可售6600萬元,5000米商鋪均價為每平方米3000元,又可售1500萬元。而每平方米的各種成本大概在1200元左右,總獲益可達3000多萬元。
賀廣仁非常自信。他的項目預算人員精明能幹,這些年來從未出現過大的偏差。預算完畢,他開始聯係各材料商,準備進貨。但是,正在他緊鑼密鼓地準備開發時,段由來那頭卻啞了火。
一周,兩周,三周……
一晃到了秋天,段由來還沒有把正式的項目批文發給他。
相反,他聽說梅玲公司的人常常在平民區走動,有人甚至在測繪什麼。
難道又出現了變故?賀廣仁的耳朵在不停地動著。
賀廣仁猜對了,項目又出現了變故,段由來想再次把平民區的開發權交到梅玲手上。當賀廣仁從段由來嘴裏,聽到確切的消息後,就像被人狠狠地擊了一悶棍。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半天沒有挪動。
陳風急匆匆走了進來,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然後垂手在一邊靜候。
好長一段時間,賀廣仁才抬了抬眼皮,喃喃地說:“梅玲又耍了什麼花招?”
陳風忙上前說:“賀老板,我已經調查清楚了,這次問題沒出在梅玲身上,是小桃紅?”
“小桃紅?”賀廣仁眉頭猛地一揚。
“是她。”
“看來,小桃紅被梅玲收買了。”
“按理,小桃紅是山城的人,不該幫著梅玲。”
“是啊,她怎麼會幫助梅玲?”
“聽說梅玲送給小桃紅一套房子,雖然位於水城,但這為小桃紅進軍水城打下了基礎,畢竟小桃紅是娛樂界的紅人,她很想在水城打開知名度。”
“女人啊,古往今來,有多少人能逃得過女人關呢?”
“賀老板,咱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一個梅玲,再加上一個小桃紅,麵對山城和水城兩大美女的攻勢,哪個男人能擋得了?”
“有一個人。”
“誰?”
“賀老板您。”
“少拍馬屁,我不過是久在商場,早已看透這些女人的心罷了。”
“賀老板,咱們該怎麼辦?我知道您不會放棄的。”
賀廣仁沒有回答陳風的話,而是從沙發上坐起來,慢慢地向外走去。
外麵,秋風正涼。風過處,樹上飄落了一片片的絨毛,落到賀廣仁的頭發上、眉毛上,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像蒼老了十幾歲。
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都忙著各自的生計,車輛撒著歡,扯著響笛,一路吟來,一路唱去。賀廣仁輕歎一聲,暗想:“世上有幾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呢?”
遠處有人吆喝了一聲:“這不是賀老板嗎?”
賀廣仁順聲望去,看到江二狼正騎著摩托車停在路邊。江二狼下了摩托車,蹬蹬蹬地跑過來。
“賀老板,您在溜步啊。”
賀廣仁點點頭。
“咦,賀老板,你臉色很難看,肯定有什麼事吧?”
賀廣仁心中一動,歎道:“不瞞老弟,平民區那一塊我無法開發了。”
“為什麼?”
“因為政府想把開發權放在水城的梅玲公司。”
“怎麼會這樣?怪不得這一陣老是有人去那裏勘探,賀老板,段市長不是答應你了嗎,怎麼會變卦了呢?”
“這個……原因我也不好說,總之,政府是想讓水城的人來開發,我也無可奈何。”
“不行,那塊地方除了讓您賀老板開發,誰也不能動,賀老板,你放心,我會號召居民們支持你,反對梅玲公司前來開發的。”
說著,江二狼告辭而去了。望著江二狼騎著摩托車而去的背影,賀廣仁的臉色舒緩了許多。
段由來在看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溫軟細膩,簡直就像女人的手。一直以來,他很器重自己這雙手,這是他的驕傲。他十幾歲時,這雙手曾經玩通許多流行的街機遊戲。他二十幾歲時,這雙手又做出了一篇又一篇的錦繡文章。他三十幾歲時,這雙手為他第一次掌管著象征權利的印章——他成了市府辦公室秘書長。
四十歲出頭,他在山城人民代表大會上,被推選為市長。
可以說,段由來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得益於這雙手。段由來很愛惜這雙手,他時常保持著雙手白皙的樣子。同時,他也很得意自己這雙手。然而不久前,他看到了一雙女人的手,那雙手比他的還要白,還要嫩,還要軟。
那雙手的主人叫小桃紅。
對於小桃紅,段由來雖有過了解,但僅限於知道她舞跳得好,歌唱得好,人長得也好。段由來與眾不同,美女見得多了,因此,在這之前,小桃紅並沒有闖進他的心裏,而現在,不知為什麼,他的眼前常常浮現著一雙白白的手。那尖尖的十根玉指,仿佛在輕輕撥動他的心弦,讓他很難平靜下來。
不久前的一天,段由來接到了梅玲的宴會邀請電話,他果斷地拒絕了。
段由來是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梅玲的意思。他已經答應了賀廣仁,就不想再牽扯梅玲。然而,小桃紅居然上門來請了。也不知她是如何闖過市府辦公室的盤查的,看來,娛樂界的紅人的確有些魅力。
小桃紅人未進門,先伸出了一雙手。那雙手足足在門口舞動了幾分鍾,把段由來的心湖撩撥起了陣陣漣漪。段由來急於要了解這雙手,於是,他站了起來,奔到門口。誰知,他一動,小桃紅像幽靈般到了樓梯口,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段市長,如果你想看這雙手,晚上到桃花源大酒店來啊。”
就這樣,段由來去了桃花源大酒店,見到了小桃紅,還有梅玲。段由來頓時知道了小桃紅的真正來意,他本想離開,但是,又被攔住了,攔住他的正是那雙羊脂白玉般的手。段由來走不動了,那雙手有著無窮的魔力,將他按在椅子上。隨後,是一輪又一輪的美味佳肴。當然,對段由來來說,比美味佳肴還要動人的是小桃紅那雙手。
小桃紅像隻溫順的小貓,依偎在段由來身邊,任其輕捏著自己的手,隻是吃吃地笑。
“你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一雙手?”段由來輕輕地問。
“段市長,女人大都有一雙美麗的手,隻是你日理萬機,很少欣賞我們罷了。”
“是啊,我太忙,每天忙得頭暈眼花啊。”
“要是段市長喜歡,可以隔三岔五來這裏放鬆放鬆啊。”
“對啊,我每天忙得焦頭爛額,的確需要放鬆放鬆了,隻是……不知道姑娘來不來?”
“段市長要是讓我來,我哪敢不來呢,不過……”
“不過什麼?”
“我還要聽梅老板的,她讓我來,我才敢來啊。”
“這個……”段由來看看一直坐在旁邊的梅玲,猛然想起平民區項目開發的事。
“段市長,我請您來的意思,您恐怕知道了。”梅玲笑道。
“知道,還不是平民區的事嘛。”
“是啊,不過一個平民區,段市長至於費這麼大的心神嘛,交給誰做不一樣?”
“可是,賀老板……”
“賀老板是你們山城商界的老大不錯,但是,工程交給他,大不了完成一項惠民工程,交給我就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
“不但同樣可以完成一項惠民工程,還可以算一項對外招商引資的任務啊。”
“說的是。”
“還有……”說到這,梅玲瞥一眼小桃紅,笑道:“我知道段市長很喜歡工藝品似的手,隻要咱們合作成功,你不就可以常常欣賞小桃紅的手了嗎?”
段由來望一眼小桃紅的手,說:“好吧,工程交給你們了。”
就這樣,段由來暗中把工程開發權交給了梅玲,而對賀廣仁冷淡了下來。
段由來正在浮想著小桃紅那雙手,突然聽到外麵有嘈雜的聲音。他扭頭朝窗外看一眼,隻見市府門口坐著百十個民眾,他們手裏還打著一個橫幅。段由來拿過一架望遠鏡,往外麵看了看,臉色一變。橫幅上的字看清了,上寫:“請政府將平民區開發權交給大山公司,否則,我們不搬遷。”
段由來沒有想到民眾們會來這一手,上麵三令五申,要做好拆遷戶的工作,他還沒有向拆遷辦下通知,民眾們已經找上來了。
段由來好生為難。如果把工程再交給賀廣仁,那麼,小桃紅肯定不再自願出現在他麵前。要是工程仍由梅玲來做,那麼,這些民眾可能會把事態鬧大。本來,市裏將西區這塊地當成了寶,很想壓一個大價錢。要是鬧大了,讓上麵知道了,政府想抽取太大的比例就很難了。
段由來正想著,市府辦和信訪辦的主任都來了,紛紛請示該怎麼辦。段由來想了想說:“分別通知大山公司和梅玲公司,平民區那塊地方,市裏另有規劃,工程擱淺,暫時不開發房地產了。”
兩辦主任領了令,去一一下通知了。段由來望著窗外,見民眾們好久才在工作人員的勸說下離去。
5、引誘
霧。彌漫的霧。街道上,車輛被一團一團的黃暈引領著,緩慢地向前爬行。氣溫仿佛一下子降低了十度,賀廣仁裹了裹西服,鑽進等候在胡同口的小車上,“嘭”地關了車門,長吐了一口氣,對司機陳風說:“去城外,石頭山。”
陳風應了一聲,掉轉車頭。
坐在車上,賀廣仁摸摸自己的臉,感覺很燙,再按按自己的心髒,跳動的很急促。他回頭望望玫瑰小區,眼裏一片灰蒙蒙,什麼也看不清。
賀廣仁剛從小桃紅的床上逃下來。
在山城,垂涎小桃紅的男人不計其數,別說一親香澤,即使當麵能得到一個秋波,也要幸福一陣子了。曾有個酒店的侍者,那天,市長在酒店裏宴請一位外國來賓,邀了小桃紅,小桃紅見侍者跑前忙後的,就送給他一個微笑。侍者居然從此變得傻兮兮的,每天一到酒店,就站在小桃紅唱歌的位置,一副癡迷的樣子。
當然,沒有人嘲笑侍者,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小桃紅一笑的。
山城的男人,如果聽說小桃紅在酒店裏唱歌,會把酒店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披星戴月地蹲著,小桃紅唱到半夜,他們蹲到半夜,場不散,人不散。即使場散了,有許多人也在原地蹲著,久久不肯離去。
誰家的婆娘半夜醒來,一摸旁邊的被窩,空著,就打開窗戶,衝著酒店的方向罵上一句:騷貨!
賀廣仁不是一般的男人。說這話的,多是山城的男人。而女人們常說,賀廣仁不是男人。
說賀廣仁不是男人的,是那些想得到賀廣仁又得不到他的女人。事實上,賀廣仁是個成功的男人,自創立大山房地產有限責任公司以來,到現在,賀廣仁不但已是山城房地產業的龍頭老大,在整個山城的商界,也是首屈一指的。所以,在山城,賀廣仁幾乎已是男人的榜樣,成功的典範,商界巨人的標誌。很多夫妻吵架,妻子會指著丈夫的鼻子罵:瞧你這沒能水的,和人家賀老板一比,差了十萬八千裏。很多男人喝醉了酒,也會做夢似地自言自語:奶奶的,我怎麼不是賀廣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