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萱媽跟她的醫生以美國為圓心,環遊了大半個地球,因為經常不在李萱身邊,就花了一大筆積蓄在華山路附近給她買了棟別墅,請了個做飯的阿姨照料起居,還破罐子破摔地嗆她,說反正這輩子嫁不出去,有大把時間可以在院子裏種花種菜,提前感受老年生活。
住進別墅的第一天,李萱就被超強地暖蒸得流了一晚上鼻血。
臨近12月的時候,李萱請同事來家裏開派對,喝得爛醉的她站在沙發上亂跳,全然失了形象,直到其中有個同事的鈴聲響起,她才停下,原來是方煜恒的一首原創。她突然命令大家不要講話,專心聽那首歌,那個同事嚇得不敢接電話,全部人傻愣愣地等鈴聲結束。李萱從沒感受到這樣的悵然若失,她鼻子一酸,背過身抹了把眼淚,一手拿著個空酒瓶病懨懨地晃著身子說,“我打小就覺得,我李萱今後肯定是最幸福的那個人,結果到現在,我連個幸福的影子都沒見到。上海真的太大了,大到有時我覺得一閉眼,所有東西都屬於我了,但是一睜眼,我除了能從銀行卡裏找到自信,就根本什麼都不是,甚至連你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如,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作到死,沒有人願意過來拉我一把,有一天我打個噴嚏都心肌梗死,也沒人會敲我的門,連我自以為是的風景都沒有人肯來破壞一下,沒有人和我搶被子,沒有人帶我去旅行,更沒有人看到我的可憐兮兮。”
李萱覺得天旋地轉,腦子裏的酒精全變成了生化武器。鼻子再一次發酸,她以為是鼻涕,用手背用力一抹,全是血,然後身子打了個寒戰,向後栽了下去。
萱媽當初看張嘉佳的書看到哭,李萱就在一旁冷嘲熱諷,說見不得大叔瞎矯情,一看內容就想起少不更事時看的那些三五塊的雜誌,上麵那些密密麻麻的豎條小字兒再配上一幅慘絕人寰的黑白插畫,絕了,後來她搭飛機的時候,碰巧同事也帶了那本書,於是邊讀邊在飛機上哭。還有一次,萱媽搭上了一個遊戲設計師,兩個人整天泡在家裏玩網遊,帶著李萱也有事沒事玩一會兒,不過她不喜歡跟他們去野外打怪升級,而是視死如歸地不停刷副本,她說老娘指著大怪物掉裝備,沒空跟你們打小怪,人生要搞就搞大的,後來她半夜爬起來,偷偷去野外刷經驗,因為那些從遊戲走到現實中的情侶玩家,都是在野外打怪時打出感情的。
她其實柔情似水,骨子裏也相信愛情,隻是在現實麵前,自負的皮囊高過一切,跟那些在愛情裏失意的種子選手,其實可悲得不分伯仲。
李萱的胸部長了腫瘤,去醫院做了手術,好在是良性的,術後做好調養即可康複。
動完手術那幾天她都惴惴不安的,總覺得自己胸小了,嚷嚷著那破醫生準是吸瘤子沒吸準,把脂肪一起吸了去。
雖然是微創,但傷口一動也會痛,李萱乖乖地宅在家,刷微博看劇,難得有靜若處子的時候。偶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微博客戶端多了一欄未關注人私信,點開後,她覺得從腳指頭到腦子,都在痛。
全部是方煜恒的私信:
今天來上海出差,去你部門找你,同事說你辭職了,嗯,換工作挺好的。
今天發的這首歌是我喝酒時寫出來的,你說你媽媽是做白酒生意的,所以你特別能喝,為了你我也成酒鬼了,想說雖然跟你在不同地方,也許正做著同一件事。
……
可我就是喜歡你啊。
有些人談戀愛,很像逛超市,想買薯片怕熱量太高,想買牛奶又怕長痘,心想還是買瓶洗發水吧,但好像在網上買會便宜很多,於是最後空手而返。說實在的,人也就那幾年青春有心力感受愛情的甜頭,等時間一熬過,就發現愛情靠標準衡量最後隻能等來孤單,如果可以,當有人掏出心窩子奉到你麵前時,試著學會珍惜。
因為台灣簽注過期,李萱裹著紗布勇闖出入境管理局,與排隊的一群大媽搶位,趴在玻璃上用高難度的體位填完申請單,然後用幾乎要把人說哭的演技讓櫃台的妹子盡快受理她的申請。五天後,她坐上了飛往台北的班機,在飛機上編了大段的私信,大概是解釋之前發生的事以及這兩年的心情,落地後想發給方煜恒卻提示字數超限,來回刪減也無果,於是腦袋一熱直接發了“老娘要你”四個字過去。
萱媽打來電話的時候,李萱正在前往方煜恒公司的出租車上。在梵蒂岡那頭的萱媽聽說她在台北後,一切都懂了,她說女兒你那什麼炸天啊,跨越台灣海峽千裏追夫,兩岸關係進一步的和諧全靠你了。李萱翻了個白眼,說,娘你都在說什麼啊,萱媽那邊傳來一陣嚶嚶的笑聲,她說,別以為我不知道,偷偷看了人家那麼多的視頻,人呐,還是不要太自信,永遠不要那麼快說答案是錯的,既然上天讓你遇見了,自有它遇見的道理,其實最後和你在一起的人,一定背棄了你的原則,是你意想不到的例外。娘你當在演電影兒呐,台詞說得跟王家衛一樣,我忙,不說了啊,李萱匆匆掛了電話,滿臉通紅,完全被萱媽說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