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她隻能等雨停,或者雨小些再離開了。
“咦?許小姐,你忘了帶傘嗎?”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許若唯聞言回過頭,看見譚森宇一副剛下班的樣子。
人來人往的百貨商場門口,許若唯一身白色連衣裙,亭亭玉立,站在那裏有些顯眼,譚森宇立刻認了出來。
“嗯,我等雨小點兒再走。”許若唯點點頭。
譚森宇暗暗皺了一下眉,他看出許若唯的不自在,不過這雨下得挺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
“我送你吧。”譚森宇向前走了兩步,將雨傘移到她頭頂。
“不用不用,太麻煩您了。”許若唯連連拒絕,看著他不讚同的神色,有些為難。畢竟對方是好意,但是她不習慣麻煩別人,尤其對方還是她的上司。
許若唯咬了咬牙,拿出手機,說道:“我讓朋友來接我好了,譚經理,真的不用麻煩您。”
譚森宇微微詫異她的固執,很顯然,她並不喜歡受人恩惠。他原本隻是出於禮貌,這會兒倒有點兒對她刮目相看的意思,現在像她這樣的女孩可不多了。
許若唯以為他聽了自己的話會離開,見他還杵在那裏,她隻得硬著頭皮打了魏琳的電話。
“Olive,你回家了嗎?”魏琳那頭有點兒吵,不時夾著幾聲爭執。
“你還在雜誌社嗎?”許若唯聽出了門道,她不得不感歎自己的壞運氣,“你今天要加班嗎?”
“對啊,這期的雜誌封麵出了點兒問題,大家都得留下來加班。”魏琳抱怨了幾句,這才後知後覺地問,“Olive,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事了,你快去忙吧。”許若唯不可能讓她翹班來給自己送傘,她安撫了魏琳幾句,匆匆掛了電話。
盡管她交談的聲音不大,可譚森宇站在她身邊,自然聽得清清楚楚,眼裏不覺浮現出一絲好笑的神色。
許若唯拿著手機,在譚森宇的注視下有些尷尬。
“為美女服務,是每個紳士的榮幸。”譚森宇輕快一笑,“許小姐,不如給我這個紳士一個機會?”
許若唯臉一紅,他這麼說,倒顯得自己將他想得多壞似的。
“那麻煩您了。”
“不麻煩,我還得感謝許小姐給我這個做雷鋒的機會,我向組織保證,一定做完好事不留名。”譚森宇伸出右手,示意她走在前麵,隨即將傘挪了過去。
許若唯由衷地笑了,譚森宇修養極好,就算是俏皮話也說得很有風度,三言兩語打消了她心裏的尷尬。
坐上譚森宇的車,許若唯再一次向他道謝:“譚經理,真是麻煩您了。”
“許小姐,你太客氣了。”譚森宇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和她閑聊,“我們也別經理小姐的叫,太生疏了,我能稱呼你小唯嗎?”
“當然可以。”他絲毫沒有上司的架子,許若唯覺得和他聊天也很輕鬆。
“小唯,你先前做過銷售嗎?”譚森宇暗暗從後視鏡裏打量著她,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許若唯氣質不俗,看得出來教養也很好,實在不像一般的女孩。
許若唯搖搖頭:“是我的工作哪裏有疏忽嗎?”
“不,是你表現得太好了。”譚森宇輕笑,側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說道,“我看了你上個星期的表現,很不錯。”
“你過獎了。”許若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你對Der Mond很了解,應該是對珠寶有一定研究吧,我還以為你以前也做過銷售。”譚森宇一邊說,一邊留意她的神色,試圖從她的反應中看出點兒什麼。
許若唯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半晌什麼話也沒有說。
譚森宇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笑道:“我記得你德文說得很好,怎麼樣,有興趣和我說幾句嗎?”
“譚經理,你也精通德語?”許若唯果然被吸引了。
“精通談不上,會幾句。”譚森宇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模樣,笑著說道,“我去德國旅遊了幾次,還不錯,你呢?喜歡德國?”
“我大學就是在德國念的。”許若唯笑了起來,說起了在德國的趣事,“我第一次到德國,迫不及待去看柏林牆,開車自駕,花了一個下午,結果特別失望,和想象中很不一樣。哈哈,現在想起來挺好玩的。”
“你大學是在柏林念的?”譚森宇挑了挑眉,有點兒詫異。
“對啊,不過我可不是一個好學生。”許若唯想起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語氣十分輕快,“大學那會兒光顧著玩了。”
“我猜你應該主修的是文學或者藝術吧。”譚森宇笑著打趣,她身上的氣質很幹淨。
許若唯搖搖頭,說道:“我主修的是經濟。”
看到譚森宇懷疑的臉色,她笑著解釋道:“我的確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念得一塌糊塗,都怪我爸,他非得讓我選這個專業……”
說到這裏,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話音戛然而止。
“怎麼了?”譚森宇見她突然不吭聲了,疑惑地回過頭。
許若唯壓下心裏的苦澀,搖了搖頭,擠出一個笑容。
都是她年少不懂事,如果能夠早點兒懂得父親的苦心,她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切悲劇發生而束手無策了。
許若唯沒回答,譚森宇也識趣地沒有再追問,猜測對方也許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往事。
在德國念大學,對珠寶有了解,氣質不俗,這些條件一一列下來,許若唯怎麼看都不是普通女孩。
“你這麼漂亮,大學的時候一定有不少人追吧。”譚森宇試著調節氣氛。
許若唯扯了扯嘴角,擠出來的笑容有點兒難看。她沒有再說話,將視線轉向了窗外,看著那些一閃而過的風景,記憶也跟著閃現出來。
她長得漂亮,性格好,念大學的時候有很多人追。可是,她人生第一次心動卻不是在國外。
沉沉浮浮的回憶,時而像猛獸洶湧而來,時而又纏綿得讓人難以呼吸。
許若唯不知不覺地伸出手,揪住了藏在衣服下的戒指吊墜,眼眶開始發熱。
那時候多年輕啊,愛上一個人就以為能夠一生一世。
“小姐,你別哭了。”看著四處都貼著封條的家,福伯勸慰道,“誰知道事情會弄成這樣呢?小姐,要不你還是出國吧?”
出國?許若唯抹著眼淚,六神無主地看著福伯。
許氏集團一夕之間垮台,許安偉進了監獄,往日那些阿諛奉承的人現在都躲得不見蹤影,而許家的親戚現在基本上都已經不上門了,唯恐和她扯上什麼關係。她的卡被凍結了,身上現金不多,出國談何容易?
“小姐,我這幾年還存了一些錢,你都拿去吧,別待在國內了。”福伯在許家也待了二十多年,遇到這樣的變故,一下老了很多,臉上更見滄桑。
許若唯連連搖頭,福伯受他們牽累,一把年紀了隻能回鄉下養老,她說什麼也不會要這筆錢。
“福伯,您的錢我不能要。”許若唯推開福伯遞過來的存折,鼻子一酸,險些又要掉眼淚。
她不能再自怨自艾了,家裏出這麼大的事,她一點兒忙也幫不上,現在還要福伯來替她操心。
“可是,小姐……”
“福伯,您不用擔心我,您回老家去吧。等我安定下來,會去看望您的。”許若唯強忍著淚水,笑著對福伯說,“我還可以去找家晨啊,他肯定會幫我的。”
“小姐,你聯係上厲先生了?”福伯又驚又喜,出事的這兩天,許若唯一直在給厲家晨打電話,可是怎麼都聯係不上。
許若唯的目光閃了閃,很快,她又露出一個笑容,聲音堅定地說:“可能他出了什麼狀況吧,福伯,我會聯係上他的!”
本來兩人都約好了,雙方家長見麵後,就討論結婚的事宜。現在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她不僅沒有及時赴約,還給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的重磅消息,厲家晨大概很頭疼吧,他也許是生氣了。
“可是……”許家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厲家晨久久不露麵,福伯自然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不過看著許若唯滿臉的期冀,他又不忍戳穿,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委婉道,“明天法院就來收房子了,小姐,我們還是先想想辦法吧。”
“福伯,您去收拾行李吧,我現在就去找家晨!”許若唯心中忐忑,可在福伯麵前,她隻能極力掩飾,強顏歡笑道。
“小姐,現在太晚了……”福伯急了,顫聲說道,但是許若唯早就衝了出去。
許家的別墅位於半山腰,往日出門都有司機接送,這還是許若唯第一次徒步下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原因,臨近黃昏,陽光此刻顯得特別淒涼,透過層層疊疊的枝丫,落下一些冷冷清清的暗影。在白天裏看起來很美的山林,這時候突然變得詭秘,四周一片死寂,隻有無數道相互交映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許若唯走著走著,淚水便大顆大顆地往下砸,她並不害怕,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又或許她隻是忘了害怕。此時此刻,她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厲家晨。
她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的,隻要找到厲家晨,一切都會好的。厲家晨就像是這山林下的一盞燈火,也許他就在前方等著她,盡管這個“也許”微乎其微,卻是此刻能支撐她的動力。
她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中途摔了一次,膝蓋重重地磕在山路上,手掌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她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家晨,你到底在哪裏?”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委屈,就像摔疼的孩子,特別想要得到大人的安慰,可是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可以給她安慰的人,回答她的隻有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