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我作主(3 / 3)

像這樣的節奏這樣的作風,那個小嚴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她會嫌豆花麵館地下油滑,桌子不幹淨,還嫌沒有門麵,街上的人能看到他們吃飯。她要麼提出去歐洲房子吃西餐,要麼提出去薩拉伯爾吃韓餐,最好有燭光,有鋼琴,耗時必須在2小時以上。

可是曾學明同誌就不一樣了,怎麼都行。她隻是問了一句:幹嗎這麼急啊?不是說明天辦手續嗎?

高博不想解釋,他不想告訴她老爸至今還不接受她。盡管老婆很大度,也不能對這事無所謂。高博就說,我看了黃曆,今天這個日子好。比明天好。

老婆不再說話,老婆是百分之百相信他的。

辦了手續他們又直接去看了地板,定了貨,約了安裝時間,快到吃晚飯時才回家。

老媽說,怎麼才到?不是中午就到了嗎?

高博說,我們先辦事去了。

老媽看上去不大愉快的樣子,說,你們是算好晚飯才回來啊。

高博不接碴。

曾學明說,哎呀不好意思,都怪我晚了。然後放下行李,拿出老家帶來的土特產交給未來的婆婆,就進廚房幫忙去了,雖然她廚藝很不怎麼樣,但態度好。老媽有時候看到她笨手笨腳的,就話裏有話的說,我看你們以後自己過吃什麼。她會毫無提防地說,我們打算請個鍾點工。

曾學明同誌從來都這樣,不敏感,不多疑,不嬌氣,不自憐。要問高博看上她什麼,就是看上了這個,四不。這在當今獨生子女裏是多麼罕見的優點啊。高博喜歡這樣裝了避雷針的女人。

如果父母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那個“趨於完美”的小嚴,那完蛋了。 “你媽媽是什麼意思啊?”“我說錯什麼了嗎?”

小嚴屬於超級敏感型,哪怕看到對方臉色有一絲冷漠,哪怕這絲冷漠一掠而過,她都會在心裏盤亙一天。下雨會憂愁,月亮升起來也會憂愁,花落憂愁,花開也憂愁;小鳥鳴叫憂愁,大雁飛過也憂愁;起初高博為此心生愛憐,後來就不耐煩了。一個人小資一陣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小資一輩子。高博一天到晚那麼多事,哪有時間哄她?他承認在找女人的問題上他是重口味。

高博提出分手後,她發來一條短信:你必須幸福得無與倫比,我才能夠抵禦住與你分離的憂傷。

高博一時間被雷得渾身發麻,差點兒把手機扔了。

晚上

晚飯時高德民回家了。

本來他可以吃會議夥食的,但想想今天早上跟兒子談僵了,萬一兒子賭氣帶女朋友離家出走怎麼辦?這小子可是做的出來的。那就很難挽回了。女評委說得對,反對無效還得罪人,犯不著。妥協吧。構建和諧社會,妥協是必不可少的。

進門看見兒子和女朋友都在,高德民暗暗鬆口氣。雖然臉上擠不出笑容,但還是彬彬有禮地打了招呼。吃飯期間,還主動跟準兒媳說了一下房子裝修情況,並詢問了她工作調動的事。

本來按高博的意思,曾學明到他們網絡公司幹就行了,她是學經濟的,正是他們網站需要的人才,現在他們的網購生意很好,簡直忙不過來。但高德民說,一家總得有一個鐵飯碗,不能都進公司。高博本來想好好跟他理論一下的,什麼叫鐵飯碗,但沒想到小曾在這個問題上跟老高一致,不願意去高博的公司,高博隻好妥協了。眼下他正努力把小曾調到建行工作。

整個晚餐在一種理性的友好氣氛中進行。

高德民瞥見高博眼裏有些詫異,暗自想,你小子別以為我是無條件妥協,我是有條件的。他打算晚飯後跟他們正式談一次。

但一吃過晚飯高博就進自己房間去了,小曾也跟進去了。想到小兩口畢竟好久不見了,老兩口不能不知趣。

高德民在客廳徘徊,本來應該看看評審材料的,可是心不定,他覺得再怎麼也得和那小子談一次,鑒於早上的衝突,他有必要正式表態一次,同意他們結婚,並進行必要的教誨。

可是,怎麼才能把這小子叫出來呢?

過了一會兒老伴來密報,說兒子正在房間裏打遊戲呢,她都聽見撲哧撲哧的聲音了。老伴嘀咕說,你這個兒子什麼德行啊?信誓旦旦非她不娶,娶回來又不當回事兒。人家這第一天到,就把人家晾一邊兒,實在搞不懂。

高德民生氣地說,你不要他一有問題就說是我的兒子,高興了就說是你的兒子。你搞不懂,我還搞不懂呢。

老伴說,你不要計較好不好,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高德民無法再忍了,他拿起手機,給兒子發了條短信:如果還沒休息,請你們出來一下,我和你媽有話說。

很快,高博和小曾就出來了。高博嘻嘻嘻地說,沒想到老爸還會使用這樣的方式,有進步。

高德民沉默不語。兩人隻好乖乖地坐下。

沉默了一會兒,高德民用少有的慈祥語氣說:我和你媽認為,既然小曾已經專門請假過來了,你們明天一早就去把手續辦了吧。

高博說,我們已經辦了。

高德民攜老伴一起愣住:什麼時候辦的?

今天下午。

高德民馬上就明白了,這小子是害怕節外生枝,來了個先下手為強。真氣死老子了。

他氣鼓鼓地說:你什麼意思?

高博說,沒什麼意思啊,不然你又說我們未婚同居。

小曾連忙進屋拿出紅本本,遞給未來的公公婆婆。

高德民翻開看,果然是今天的日子。這小子!他不氣死老子不甘心!唉,原來想好的一大堆教誨,全斷了來路,進不到腦子裏了。

老伴看他不說話,隻好勇敢應戰:既然你們已經辦了證,就是夫妻了。要好好相處,好自為之。

高博說,我知道。

小曾也說,好的。

高德民覺得非常掃興,非常沮喪,本來他是想,他發令讓他們去辦,可以表明這個婚姻還是經了他同意的,也好挽回一點顏麵。哪知這小子已經辦了。意思是,不管他是否同意,他都要結這個婚。

他心裏堵得慌,什麼也不想說了:今天就這樣吧,小曾也累了,大家早點兒休息。

高德民攤開材料作評委的功課,可怎麼也看不進去,忍不住一聲長歎,跟老伴說:你說他像誰啊?我們高家從來沒出過這樣的孩子,這麼霸道,這麼我行我素,自作主張。

老伴勸慰說,算了,咱一直管他管不了,他現在不也過得好好的?隻要他不惹事生非,能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高德民說,我算是徹底死心了,以後他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他愛幹嗎幹嗎,我說到做到,我再也不管了!

老伴說,那孫子呢?也不管?

高德民說,不管!讓他自己嚐嚐養孩子的滋味兒。

老伴看他一眼,明顯是不相信。

其實高德民自己也不信,過了一會兒又說,說不定那小子到時候光顧玩兒,求我們替他管。到時候你也不許管,我們一定要拒絕他。

老伴順著他說,好,好。拒絕。

夜裏高德民做了個夢,夢見高博身著黃袍馬褂坐在龍椅上,粗聲問道:父皇有何訴求?

高德民仰頭看著兒子說,老父所有事都依著你了,隻有一事相求,還望答應。

高博說,你隻管說。

高德民說,今後你若有了兒子,請讓老父為他取名。

高博說:父皇想取個怎樣的名字?說來給朕聽聽?

高德民說,鄙人以為,爾雅二字甚好,既有傳統文化底蘊,又不顯老舊,且無論生男生女,都可一用。高爾雅。如何?

高博說,朕聽上去,怎麼像某個商品的名稱?

高德民生氣道:你是個文化人,雖然大學肄業,也不會不知道爾雅吧?這該是高中所學的知識。

高博說,不管是爾雅還是我雅,此事暫不考慮,因為朕已與皇後商量妥了,做丁克家庭。

高德民說,什麼丁克?

高博說,請自己上網狗一下。

高德民說,什麼叫狗一下?

高博說,你是個文化人,雖然年長,也不該對網絡如此陌生。

高德民忽然大聲說,我知道丁克是什麼,用不著上網。但我不明白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要孩子?你有為高家傳宗接代的義務!你想丁克,絕對不行,我堅決不答應。

高博不理他,站起來就走了。

高德民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下,小曾走過來扶他:父皇,皇上不要孩子,就是不想成為你醬紫(這個樣子)啊。

醒了。

2010年1月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