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好多事情,我們不是輸給了殘酷的現實,也不是輸給了漸行漸遠的彼此,隻是輸給了不甘心的自己。
梵高寫給提奧的信裏說道:“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團火,路過的人隻能看到煙,但是總有一個人能看到這火,然後走過來陪著我。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我快步走過去,生怕慢一點他就會被淹沒在歲月的塵埃裏,我帶著我的熱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溫和以及對愛情毫無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結結巴巴地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從“你叫什麼名字”開始,然後,有了一切。
我叫程晨,可能你們並不喜歡這個名字,其實我也一樣。
打上高中時起,我就尋思著要給自己換一個好聽一點兒的名字,於是,我從古詩詞和電視劇裏,一遍又一遍地網羅婉轉動聽的名字,我甚至把那些名字統統摘錄進本子裏,一一地對比、衡量,就像選美似的,把最好聽的那個選出來,安插在自己的身上。
這變成了一個浩瀚的工程,可是,在即將竣工的時候,我遇見了李淑媛。
那個剪著齊劉海兒的女孩子,在老師的指引下坐在了我身後。剛入座,她便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後背,我回過頭來,她笑著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程晨。”我麵無表情,好像某個傷疤被人揭開了一樣,我想,我的臉色一定不好看。
“真好聽。”她臉上都是笑。
很多年以後的今天,我依然能想起她說出這三個字時的樣子,溫暖的,充滿善意的,我覺得自己心底的某塊冰山,忽然就裂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暖流一點點地滲透進來,融化了整座冰山。
那一年,我放棄了浩瀚工程;那一年,我們讀高三;那一年,我身邊有了形影不離的閨蜜。
想想,我們已經相識八年了。
我掐滅了煙頭,搖下了車窗,李淑媛的潔癖大著呢,如果聞到車子裏的煙味,指不定該怎麼黑我呢!
如此想著,我下意識地向包裏摸香水,亂七八糟的東西被我零零散散地抖了出來,然後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買過香水了。
湘湘說得對,我越過越不像個女人了。
這個剛剛上大一的小丫頭,搬進我家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確定是你自己住,而不是和一個吸煙的男人一起?”
她甚至都沒有喊我一聲表姐。
在得知那些煙味是我製造出來的之後,她驚呆了,差點就要把行李搬出去,“我可不想做二手煙民啊!”
瞧瞧,這就是我姑媽家的親閨女,考入我所在城市的大學之後非要投奔我的親表妹。吃我的、住我的也就算了,還要時時提醒我:“你可是女人啊!”
好像因為是女人,許多事情就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比如,理所當然地不能抽煙,理所當然地不能自己提二十斤米爬到四樓,理所當然地不能沒有男朋友。
晚風徐徐吹來,夾雜著雨水的濕味,遠方的燈火也變得朦朧起來。
這時,我才發覺,我開始期待見到李淑媛了。
一周前,當李淑媛從澳大利亞打來國際長途,告訴我她要回國的消息時,我的腦海表層是歡喜的,可是大腦深處卻是混亂的,我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很奇怪,對不對?
她說:“程晨,你記得來接我啊!這個城市,我隻剩下你了。”
我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棕色的液體晃到我純白色的袖口上,很快,它們便與我的衣衫混為一體,好像那片汙漬原本就是屬於袖口上的一樣。
“哦。”我說,“我當然會去接你。”
可是掛上電話,我就後悔了。
我想,我應該考慮一下,說最近工作比較忙,或者,勞煩白楊幫我去接她。可是,那時候,我的腦袋是空的,談項目時的那種機警和靈活好像忽然就不見了。
所以,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白楊,問他能不能幫我去接一位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