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會帶一個男人來幫忙呢。”她坐在我身邊,好像意識到這句話有些不合時宜,“這裏可真冷,現在墨爾本還是夏天呢。”她哈著氣,來回地搓著手。
她總能很容易就將話題岔開,好像是生下來就帶著的本領,這一點,我永遠都望塵莫及。
“北方嘛,冬天總是來得早一些。”我說著,發動了汽車,暖氣一點點地彌漫車廂,我問她,“想吃點什麼?火鍋怎麼樣?”
“什麼都行。”她隨手解開了大衣的腰帶,“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兩年了,我覺得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你就是個話嘮。”我白了她一眼,隨手去拿手機,白楊的短信在十分鍾前就發來了,他訂好了環境還不錯的西餐廳,那是個聊天的好地方。在短信的末尾,他又強調了一遍:“盡量不要喝酒,如果非喝不可,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我沒回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也不允許我回複他。
李淑媛可能是累了,她窩在副駕駛上,連安全帶都沒係,半睡半醒的樣子。這樣也好,我可以安心地開車,什麼都不用想。
下著雨的城市有種久違的寂靜,好像世界萬物都在雨中沉沉地睡去,這種難得的空曠總能讓人想起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我是指有些我們原以為已經忘記了的事情,總能在這寂靜的雨天裏一點點地浮上心頭,就像逆流而上的魚。
可是盡管如此,我依然喜歡下雨天。
霓虹的城市在斑駁的雨點中越拉越近,我忽然覺得這座生活已久的城市對我而言有些陌生,仿若我才是那個遠洋歸來的遊子。我曾經那麼想逃離這座城市,可終究還是選擇了留下。
李淑媛永遠都有魄力重新開始,也永遠都有勇氣遠走他鄉,可我不行。
隻是,我沒有想到她還會再回來。
她微微欠起身子,“真累。”
“你可以在車上睡會兒。”
“根本就睡不著,從決定回來之後就睡不著了。”她喃喃自語。
“那你可慘了。”
“兩年沒見了,沒想到你事業有成啊。”
“少跟我來這一套。”我沒看她,專心開車,“我有幾斤幾兩,別人不知道,你李淑媛還能不知道嗎?”
“以前知道,現在還真不知道。”她說著,伸手拿起了煙盒,“以前,你可是不抽煙的。”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給自己找台階,“你都出國留學的人了,什麼樣子的大場麵沒有見過,女孩子抽煙也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吧?”
“那是對於別人,可是對於你,不是。”
“可別,說得好像我是聖人似的。”我知道,她是要提起那件事情。真的,我真的不願想起那件事情,或者說,不願提起過去的每一件事情,“說說,為什麼選擇回來?”
“不為什麼,在國外混不下去了唄。”
“開什麼國際玩笑,你還能餓死你自己不成?”
“也不是,就是突然想回來了。”
“那你還真是挺突然的。”我說。
“其實我順利地在澳大利亞拿到了offer,再過兩年,我也能順利拿到澳洲的綠卡。可是有一天晚上——就是在我給你打電話的前一個晚上,我從夢中醒來,就睡不著了,身邊沒有親人,也沒有什麼朋友,整個城市對我而言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然後我就問我自己,我留在這裏做什麼呢?我這樣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呢?我想不明白這些問題。真的,程晨,你明白那種感覺吧,有的時候,明明是很簡單的問題,可是我們卻偏偏想不明白,怎麼想都想不明白,這就好比去證明一加一為什麼要等於二一樣。就這樣,我決定回來了。”
然後,我們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車子駛入市區之後,白楊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到了嗎?”
“快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