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他說。

湘湘一邊把我往李淑媛的位置上趕,一邊朝白楊揮手,“白楊哥哥,坐我這裏,坐我這裏。你來得正好,我正準備給淑媛姐姐講我的夢想呢,你也聽聽我的夢想吧。”

“什麼夢想啊?”

“就是,我想申請組建一個原配維權組織。”她的話匣子終究還是打開了。

我招手叫來服務員,然後將頭埋進菜單裏。

我和李易繁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就是這家餐廳,就是我現在坐著的這個位置,李淑媛什麼都知道,那是因為她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見證人,當然,你也可以稱之為“電燈泡”。

那是我和男人之間的第一次約會,其實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考入大學之前,在我們那個閉塞的小城市,別說是和男孩子約會了,就算是單獨和某個男孩子並排走在一起都會成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第一次,其實也沒有那麼舉足輕重,甚至帶著膽怯和恐慌,在嚐試的過程中畏手畏腳。可也正是這種摸索,在往後的生活中挖了很大的一個坑,活生生地把最美好的自己埋葬了。比如,你怎麼都忘不了第一次坐過山車時的緊張和刺激吧?再比如,你現在忘記第一次愛過的人了嗎?

反正,我是沒有。

我甚至沒有忘記第一次約會的場景。

我們三個人——我、李易繁和李淑媛,開始時坐在這家餐廳裏最好的位置談情說愛,最後卻變成了他們兄妹二人喋喋不休的爭吵。

“當初如果不是因為你,爸媽會離婚嗎?”李易繁連生氣時的坐姿都是筆直的。

“你還怪我?你到現在還來挑我的錯?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你不去質問爸爸,不去找那個‘小三’的根源,卻在這裏挑我的毛病!”

“那你有沒有想過找爸爸溝通這個問題呢?誰給你那麼大的權利來決定爸媽兩個人的事情了?”

“我沒有決定。”李淑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也沒有這個權利來決定,我隻是知道,犯了錯誤,就該受到懲罰。這份懲罰不該媽媽來承擔,畢竟她沒有做錯什麼。”

“那你覺得離婚就是對爸爸的懲罰了?你真傻,李淑媛,你是在懲罰媽媽,你是在懲罰我們兄妹!朝夕相處的一家人,被你拆散了,被你毀掉了,從此你的人生會打上父母離異的標簽,連同我一起,跟著你被人戳脊梁骨。”

“我不在乎。”她傾了傾身子,為了坐得更端莊一些。

“可是我在乎。”

“說到底,你就是自私,你隻為自己著想,你都沒有替媽媽想想!你知道那些夜晚,爸爸夜不歸宿的時候,媽媽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嗎?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李易繁沉默了,他像個戰敗的士兵一樣偃旗息鼓了,可是身子依然是筆挺的,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吃飯,再也沒有抬起頭來。

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變成了他們兄妹二人的短兵相接,我甚至有些後悔叫上李淑媛了。

那場失敗的約會以李淑媛的先行離開而結束,我本能地抓住包,想要去追上李淑媛的步伐,卻被李易繁一把拉住,他筆挺地站在我身邊,那麼幹淨的眼睛裏寫滿了失落和悲痛,於是,我的腳步就這麼停了下來。

“對不起,程晨,讓你笑話了。”

“不,你知道的,李淑媛……她也不好過……”

“我知道……”他垂下了眼,“實際上,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好過。我們原本可以讓事情變得好點,再好點,可是現在,什麼都來不及了。”

“別這麼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隻是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會好起來的,今天肯定比昨天好,而明天也一定會比今天好,不是嗎?”

他沒有吭聲,隻是任由我拉著,然後我聽見他說:“程晨,謝謝你。”

李淑媛推開了車門,在下車之前,她輕聲對我說,“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我沒有吭聲,一股類似電流的東西貫穿我的神經,我覺得冷,真的冷,好像被海水淹沒了一般,我說不出話來,隻是默默地看著她與白楊和湘湘揮手告別。車子緩緩啟動,我這才覺得身子慢慢恢複了知覺。

“你說,你今天怎麼了,吃飯都心不在焉。”說話的是湘湘,她坐在副駕駛上,連頭都沒有扭過來看我一眼,“對了,淑媛姐姐說的那個‘他’是誰啊?”

我懶得理她,微微閉上眼,我需要休息,最好什麼都不想。

但是湘湘沒有那麼容易就放過我,我真應該在姑媽委托我照顧她的寶貝女兒時直接拒絕,“聽淑媛姐姐的口氣,這個人應該對你們兩個都非常重要吧?我能不能這麼認為,你們兩個,應該有一個人是第三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