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 夜霧彌漫。
範頤鳴的大軍行過鶴壁雲夢山, 謝睿疲倦了一夜的眼睛終於敢微微闔上。範頤鳴注意到了, 不動聲色幫他遮掩。謝睿座駕和範頤鳴的馬是一對, 開泰十二年, 範頤鳴四十九歲壽辰時別人送的。上好的寶馬良駒。識人性, 聽指揮。範頤鳴素來寶貝, 礙於四皇子的身份才不得不割愛。
謝睿半夢半醒間,還不忘勒著馬韁。一路平安無事,驀地, □□的馬止步不前,馬蹄不斷刨地,鼻噴白氣, 一副警覺姿態。謝睿睜眼, 層層疊疊,蒼翠欲滴的雲夢山下, 悄無聲裏的立著數千鐵甲軍, 為首的人竟是前宣武大將軍關山月。
範頤鳴大驚道:“關山月, 你沒死!”目光落到鄭乾帶來士兵上, 觀其站姿氣勢, 不像是鄭乾從京城帶出來的那班人馬。
鄭乾!謝睿眯著眼, 想將人看清楚。範頤鳴傾斜身子問謝睿,“四殿下,這是?”
謝睿麵無表情, “討債的。”
“駕。”鄭乾輕夾馬腹, 來到謝睿麵前。眯著眼,蔑視的打量一番,“小子,你還記得我嗎。”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王國舅之死,鄭貴妃貶為庶人處死的畫麵交織在一起,兩人心裏都是恨極。雙目赤紅,呲目欲裂。
謝睿攥緊馬鞭,不受控製的甩過去,鞭捎直奔鄭乾鼻梁骨。鄭乾何許人也,身形微動,輕而易舉避開,反抽謝睿一鞭子。馬嘶鳴一聲,謝睿手背、馬臉迅速紅腫起來,滲出紅血絲。
馬不虧是好馬,受驚了也不將主人甩下來。鄭乾謝睿的速度太快,出人意料,防不勝防。兩個曾經位高權重的人,彼此見麵竟連一句寒暄也不曾,底下人還不曾上手,老大先打起來了。
眾人後知後覺,紛紛圍攏過來,保護著自己的主子。
“謝睿,你也不過如此。”鄭乾冷笑:“都說四皇子今非昔比,有謀慮有遠見,不再是當年那個泥腿子。我還以為這麼多年你有什麼長進呢。真是高看了你!”
鄭乾並非氣話,來之前,陶金海派人細細給他說了謝睿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可以說,謝睿成功讓開泰帝和朝臣君臣分裂。開泰帝想扶持三皇子做傀儡的念頭,也被朝臣一個‘廢長立幼為大忌’打的煙消雲散。三皇子實在扶不起來,何況謝睿還占著一個嫡字。禮部早已被四皇子瓦解,禮部尚書晁淑年是四皇子的人,禮部侍郎章年卿態度不明。
如今回想起來,謝睿在行人司的時候就在為今天打基礎,實在稱得上深謀遠慮。
鄭乾本就打心眼裏看不起謝睿,原還存了幾分高看的心思,如今一見更是不屑。兩撥人很快打起來,鄭乾指揮有度的圍剿謝睿。範頤鳴兢兢戰戰,克服著內心的敬畏,從容不迫的指揮著自己人對抗。
天下武將,誰人不識關山月。這和天下文人,誰人不識章年卿是一個道理。章年卿是這些年外放蹉跎了,若當初他留在翰林院,指不定是怎樣風光。章年卿虛虛十五歲中狀元,編過《新魏史》,推過科舉新策,關山月在眾武將心中的地位,等同於章年卿在天下文人心目中的地位。
鄭乾很快就注意到範頤鳴的打法很眼熟,他派排兵布陣的方式,像極了舊年他在南邑之戰的打法。鄭乾不動聲色調整指揮——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弱點在哪裏。
不遠處山頭上,章青鸞裹著厚厚披風,兜帽邊鑲毛不斷在中舞動,撓的她臉頰□□。陶金海屹立如山,駐著壽山拐站在一旁。見狀,粗糙的指腹撥開青鸞兜帽間的絨毛,眼睛一刻鍾也沒離開戰場。旁邊還站著位視力極佳的青年,條理清晰的說著陶金海看不到的地方。
章青鸞望著外公,打了個哈欠,不敢打擾。外公深夜把她從被窩裏挖出來,帶到擅長吹冷風。此時章青鸞還不知道,山下對陣的是謝睿和鄭乾。從高山上望下去,影影綽綽隻看得見攢動的人頭。陶金海冷不防問:“青鸞,能分出哪邊是欒家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