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 俏俏。”章年卿迅速站起來。
月光下, 馮俏身形圓潤, 妝花羅織金素錦衣裹著玲瓏曲線, 襦裙寬大, 遮著微微隆起的腹部。章年卿朝前邁一步, 踉蹌酒氣。
酒氣撲麵, 馮俏下意識後退,章年卿僵住動作。
馮俏垂眼,假裝沒看見, 扶著腰坐下。“三爺,坐。”馮俏示意他自己找個位置。章年卿挑了處離馮俏最近的位子。
距離是近了,兩人卻相顧無言。靜靜看著彼此, 沒有言語, 空氣寂靜的可怕。
屋內燭火昏黃,豆苗大的油燈忽明忽暗。漸漸的, 彼此眼眶都微泛淚花。幾乎是同一時刻, 兩人抬頭仰淚, 動作如出一輒。十幾年夫妻, 兩人被同化的早已不止是舉止。
最後, 還是馮俏率先開口, 她望著昏暗的房梁,思緒飄飛。聲音飄渺,“三爺, 其實...如果不是你, 我可以做到的。”眼眶忍下去的淚水,又開始打轉兒,“真的。”
章年卿古銅色的臉上沉靜似水,看不出一點波瀾。
馮俏隱忍著情緒,哽咽道:“我難過...是因為青梅竹馬,敵不過天降情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是我陪你從汀安到山東,從山東再到河南,然後是泉州、京城。為什麼一切歸與塵埃,不是才子佳人共度白首。而是你心有他屬。”
“我沒有!”章年卿暴躁的低吼,倏地意識到什麼,又放柔聲音,重複道:“俏俏,我沒有。真的。我對天發誓。”
馮俏恍若未聞,依舊仰頭望天。月色照的她皮膚潔白透明,似是要仙然飛去。她道:“天德哥,我很喜歡你。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你讓我抱著你的腰,跨江渡船的時候,我覺得你就是我可以仰仗的高山。”
終於忍不住,馮俏輕輕抽泣起來,哽咽的不能自己。“...我以為高山屹立便是永生永世,我以為我找到除了父親以外最愛我的男人。可為什麼山也會倒塌呢。”
轟然一聲,猝不及防。
“不該是這樣啊,不該是這樣啊。”馮俏捂著臉,淚水從指縫溢出來,“明明我們二十年都走過來了,隻要再二十年,就是花甲,然後耄耋、期頤。百年時光很快的,匆匆便是,一生。 ”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章年卿心如刀割,痛心的不能自己。一個箭步上前,不顧她的掙紮,將人抱在懷裏。馮俏趴在他的懷裏,哭聲慢慢收住。“天德哥,為什麼你要說那種話來傷我心。”
“我怕。”
馮俏崩潰的問:“你怕什麼呢?怕我變心,怕你後悔。怕在將老的時候,後悔沒有多嚐過幾個女人的滋味。”
章年卿道:“我怕你出事。”他艱難道:“我怕你是我的軟肋。俏俏,我已經兩次沒有護住你,讓你陷入危險中。而且每一次,都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自嘲一笑,“連給我救你的機會都不留。我看著你披荊斬棘,笑容燦爛站定在我麵前。溫柔的對我說:看,天德哥,我好好的。你去冒險吧。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每一次,我都痛恨自己。”
“俏俏,以前離首輔之位咫尺可遙,我從不知道這個位子那麼岌岌可危。所有都盯著我,盯著我身邊的每一個人。儲謙、陳伏、許淮、明稚,阿丘,還有你。甚至連陳伏的侄女陳丹姿都有人盯著!”
章年卿怒吼起來,胸膛震動,他閉著眼睛,緩緩道:“以前的靶子是外公,是陶家,是章家,是衍聖公。我不過是隨著家族擺動的一段小枝幹。可現在,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