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安,渡口。數艘造工船聚在狹小的岸口,進退不得。修建皇陵工期漫漫,眼下又鬧出這麼一出,不知道得耽誤到幾何。
劉俞仁身穿葛衣,周身樸素,雙手光潔,連個玉扳指也未帶。和其父之風天壤地別。劉俞仁氣質溫潤,言語緩緩,看起來十分好說話。
隻這次,卻不那麼好通融。京兆府府尹冷汗連連,
劉俞仁端著圓肚茶碗,不疾不徐的問,“從扣船開始說吧。造工船船身刻有朝廷標誌,往來本該通融才是。怎麼這還沒出京,田大人不為其大行方便,反倒膽大包天,扣下工部的造工船。”
劉俞仁笑著問他,和煦春風。他說話緩慢,書生氣質濃厚,一股子老學究的味道。年輕時還有幾分朝氣,邁入四十大關後。行事做派,都有些像當年的衍聖公。
京兆府府尹心情微微放鬆,一五一十道:“不怕劉大人笑話,小人也是實屬無奈。近來為造工船大行方便之道,引起江麵諸多膽大包天之士效仿。魚目混珍,入海無蹤。真真假假,實著讓人為難。”
皇上若怪罪下來,他們這些涉事人員,一個都跑不了。
劉俞仁輕輕笑了,“哦,底下人竟這麼大膽。”倒也不說信還是不信。
“我看田大人也混賬的很,江麵魚目混珠,你也有眼無珠。旁人認不得,你也認不得。劉大人的造工船都敢扣,你好大的膽子。”一聲嗤笑,章年卿和陳伏一起抬腳進門。陳伏不動聲色,略錯章年卿一步。
劉俞仁起身拱手,“章首輔,勞您大駕,怎麼親自來了。”
章年卿氣質慵散,聞言淡笑一聲,“瞧瞧罷了。看著這風水寶地,有什麼吸引人的,勞得劉大人三番五次造訪。”話裏有話。
劉俞仁一笑,“吸引人的倒沒有,糟心事卻一堆。章大人也感興趣。”
“恩。”章年卿道:“工部出了這麼大事,你我都逃不了幹係。你都來現場親自督著了,我怎敢拉在你後麵。”似笑非笑,話不饒人。
劉俞仁品出章年卿話裏速戰速決的味道,估摸著時辰,章年卿下朝後,怕是家也沒回,就馬不停蹄趕來。
劉俞仁也不想讓章年卿在這裏久留,點到即止道:“依我之見,章大人還是先回去吧。”卻不說為什麼。
章年卿看了眼陳伏,示意他留下。馮俏剛剛生產,章年卿確實無心於此。陳伏微微搖頭,示意章年卿靜觀其變。
出於對陳伏的信任,章年卿答應留下。陳伏微微鬆口氣,有些話他說,有些挑撥離間的嫌疑。章年卿親眼所見,便和他無關了。
劉俞仁見章年卿沒有走的意思,知道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起身道:“既然如此,趁章大人在這。咱們去開船查私,正好看看。那些打著工部造工船名義的民間商船,有什麼貓膩。”
章年卿敏銳的察覺不對勁,瞥眼陳伏,心生警惕。運河渡口上有商船打著工部造工船標識魚目混珠,章年卿來之前就得到消息。陳伏和劉俞仁,今天都有點怪怪的。難不成這些商船,還真和他這個首輔有點關係。
章年卿腦中迅速轉過幾個人,他親信不多,身邊能說得上話的就那麼幾個人。儲謙有漕幫,市舶司幫扶,斷不至於貪這些小財。陳伏野心不大,便是為了陳丹姿也斷不會冒險。汪靄如今在福建海師,帶著整個烏蓬幫被招安,也不大可能。
是的,汪靄如今在福建水師任職。陳伏來京前的手筆。
陳伏剛入京時,章年卿曾對馮俏說,陳伏翅膀硬,扇起風浪來旁人受不了。為此,還把陳伏拘在門房班子幹了一年多,收他性子。
陳伏辦事時常先斬後奏,第一次是賣鐵給陶金海。第二次是活動汪靄去福建水師。這兩件都是險事,陳伏幾乎拿命再做。章年卿不知情,另一種角度而言,這些事和章年卿無關。
盡管章年卿是最終受益者。這件兩件事他最大的罪過不過是禦下不嚴。
章年卿離開泉州後,將泉州的一應事托給陳伏。陳伏安頓好陳丹姿婚嫁,借著自己在泉州這麼多年經營出來的勢力。把汪靄賣了,聲稱自己貨船遭到烏蓬幫搶劫,要求地方剿匪。
烏蓬幫借地勢之優,這麼多年都沒人剿了。自然是屢戰屢敗,當年的剿匪總兵趙喜山,也早已經升官加爵。聽聞自己早年的兄弟被人圍剿,急的抓耳撓腮。
陳伏稍加推波助瀾,買通趙喜山身邊的親信,慫恿他以舊友的身份,勸服汪靄同意招安。再給趙喜山牽線搭橋,讓烏蓬幫物盡其用,歸到福建水師的安大人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