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校裏在上生物課,林老師正在講鳥類遷徙的特點。林老師指著喜鵲的標本說:“像喜鵲、麻雀、烏鴉這樣一些鳥,活動範圍較小,終年生活在它們出生的區域裏,不因季節變化而遷徙。這種鳥叫做留鳥……”

上課很少聽講的丁丁來了興趣。歪著小腦袋,小嘴咬著鋼筆,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

林老師又說:“還有一種鳥,像天鵝、野鴨、大雁,常在一個地方產卵、育雛,卻飛到另一個地方去越冬,每年定時進行有規律的遷徙。這種鳥叫做候鳥。候鳥有冬候鳥和夏候鳥之分……”

突然,丁丁將黑黑的小手舉得高高。林老師不得不中斷了講課,讓丁丁發言。丁丁站了起來,從不發言的他鼓起勇氣大聲問道:“老師,我的媽媽是隻什麼鳥?”

嘩,全班同學都笑了起來。

“你的媽媽是媽媽,她不是一隻鳥啊。”林老師說。

“老師,丁丁媽媽的名字叫喜鵲,喜鵲就是留鳥。”有同學小聲說。

“那名字叫喜鵲的人也不是鳥啊。”林老師又說。

又有同學舉手說:“老師,我猜丁丁的意思應該是說他的媽媽像什麼鳥,他的媽媽叫喜鵲,這名字像留鳥,但他的媽媽每年隻是春節時回家一次,那他的媽媽就像候鳥了。”

林老師聽了,連忙說:“同學之間可不能拿父母開這樣的玩笑。人就是人,鳥就是鳥。”作為老師,他肯定不能隨意地讓學生評價同學的父母。

“丁丁同學,請坐下認真聽講。”林老師讓丁丁坐下來。可是丁丁一動不動,眼眶紅紅的,像要哭出來一樣。他沒有坐下來:“老師,我想請你講給我聽,我的媽媽是隻什麼鳥?”林老師知道丁丁的性格很倔強,不回答這個問題他是不會坐下的。他也知道丁丁的家庭情況,爸爸得了肝癌,到了晚期了,媽媽在南方打工,每年回來一次,家中還有一個奶奶,七十多歲了。林老師就撫著丁丁瘦小的肩膀說:“丁丁,隻是打個比方啊,你的媽媽像候鳥,每年會回來一次的。”

聽了這話,丁丁用黑黑的小手擦了擦鼻子,堵住了就要下垂的鼻涕,然後咧開小口,笑了:“老師,我知道你會告訴我正確答案的。好啦,我知道了,我的媽媽每年回家一次,真好啊。”他高興地坐了下來。

下午放學,丁丁一路小跑著回家,進了門就對著病床上的爸爸喊:“爸爸爸爸,我的老師說了,媽媽是隻候鳥,她會每年回來一次的,她真的會每年回來一次的。”丁丁爸爸將丁丁摟進了懷裏,他的臉上,早已經淌滿了淚水。

第二天,林老師繼續講候鳥的特征:“鳥類的遷徙,往往是受到外界各種環境條件的變化而引起。每當冬季繁殖地區氣溫下降,日照縮短,食料減少,對鳥類生活帶來不利,它們就飛到氣候溫暖和食物較豐富的南方越冬。但越冬地區不適於營巢,育雛,到第二年春天,它們又遷歸故鄉繁殖……”丁丁很認真地記著筆記,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抄著。他不知道爸爸是否懂得候鳥的這些特征,他想將筆記帶回家讓爸爸認真看看,因為他們家中也有一隻候鳥一樣的媽媽。

寒假到了,大雪紛飛。丁丁望著天邊的野鴨,丁丁想媽媽。就要過年了,媽媽還沒有飛回家來。

草長鶯飛的春天來了,丁丁的媽媽還沒有飛回來。

春季開學的第一天,丁丁擋住了林老師:“老師,你講錯了,你不是說我的媽媽是候鳥嗎?那她為什麼去年沒有回來,到今天也還沒有回來?”林老師的鼻子一酸,他早已知道,丁丁的媽媽已經和他爸爸離了婚,在南方已經有了另外一個新家庭。

“老師,你告訴我啊,我媽媽名字叫喜鵲,卻不是留鳥。她是一年一回家的候鳥,可是現在,是候鳥的媽媽一年也不回家一次了,那,她究竟是一隻什麼鳥呢?”丁丁拉緊林老師的手說。

林老師的眼淚就流出來了,他將丁丁緊緊地擁在了懷中。他知道,他是回答不了丁丁的這個問題的。

失手的扒王

十三歲的小扒手,給我講了個故事。

大家都沒想到,扒王這次會失手。小扒手滿是遺憾地說。

我也就來了興趣,問小扒手:扒王做了一輩子扒手了,是這座小城裏最早做這行當的人,他已是扒子扒孫一大堆的人了,他怎麼會失手呢?

扒王是在546路公共汽車上失手的。本來扒王已經一年多沒有上車了,那天他分配好任務後,覺得手癢,就想要找點活計,於是上了546路車。憑著多年的經驗,扒王一上車,就知道哪個乘客身上有貨。那口袋裏鼓鼓的,一定不是現金;那眼睛東瞅西看的,手中一定沒有多少錢;不出聲不出氣卻很警覺還帶著小包的,當然就有“大貨”了。扒王嗅到,這趟車上的乘客中,身上有幾百元的居多,千元以上的隻有三位。三位千元客中,有兩個是女人,另一個是四十多歲的男子。扒王當然不想找那兩個女人麻煩,做扒手也得做得有水平,這也是挑戰自己。當年那諸葛亮不遇到司馬懿,鬥得還有什麼意思呢?扒王將目標定在了四十多歲的男子身上。

扒王慢慢向男子靠近。扒王的眼睛朝著車窗外,兩根手指頭卻暗暗向男子的包接近。男子渾然不覺,有一句無一句地和身邊的女人搭著腔。

如毒蛇捕捉獵物一般,迅雷不及掩耳,扒王輕易得手。一包錢!用一張晚報包著。

扒王回到住處的時候,那些得了任務的扒子扒孫們還沒有回來。他小心地打開了那包錢。很快,他又將那包錢包好,迅速地向外跑去。他攔了一輛的士,叫司機拚命向著546路車追。追了二十多分鍾,扒王又上了546路公共汽車。還好,那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還在,扒王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扒王又慢慢地向男子靠攏,他想著將這包錢還給這個男子。男子的上衣口袋是開著的,扒王用兩手指頭將那包錢迅速塞了進去。但就在這當兒,一雙有力的手如老虎鉗般鉗住了扒王的手腕。

就這樣,我們敬愛的扒王失手了。小扒手悠悠地說。

那他為什麼要將那包錢還給男子?說不定不是一包錢吧。我問。

這個原因我也說不上來,我隻覺得扒王有些傻啊,錢到手就到手了,怎麼還給還回去呢?你說說,就是你也不會還回去吧。後來清點了的,那張晚報裏包的錢有兩萬多元哩。不過有些不同。說到這裏,小扒手頓了一下。

什麼不同?我問。

那兩萬多元錢,隻有三張百元大鈔,其餘的全是零錢,十元的最多,還有五元的,兩元一元的,五毛的都有。另外,就是還有十多張醫院的化驗單和結算單,病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婆,得的是白血病,厲害著哩。

這下你知道你們的扒王為什麼要將那包錢還回去的原因了吧。我又說。

小扒手用力地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扒王的母親就是上半年去世的,六十多歲,得的也是白血病。

你的母親在哪?我問。

小扒手想了想說,我的母親在鄉下,我聽說,她每天都在找我,可我不想回去。

你想母親嗎?

想!小扒手清脆地回答。

我用手摸了摸小扒手的腦袋。他的腦袋圓圓的,圓圓的腦袋下有張圓圓的臉,圓圓的臉上有兩顆圓圓的淚。

母親您好

“母親,您好。”晚上六點她一進門,就對著老太太說。

老太太躺在床上,聽到聲音,她轉過頭來。她頭上的白發有些淩亂,她的手揮舞著,說:“你不是我女兒,你不是我女兒,我的女兒叫梅子。”

“我是梅子啊,要不,我怎麼會叫您母親呢?”她說。老太太這才安靜下來,呢喃道:“哦,你是梅子,你是梅子,來,你過來。”

“母親,您有什麼吩咐?”她問老太太。老太太癟著的小嘴裏發出了聲音:“我要起來……我要起來……”她走近床邊,將老太太扶起,攙下床來,坐到沙發上。她端過臉盆,試了試水溫,擰起毛巾,替老太太擦臉。然後,她走到床邊,替老太太整理床鋪。

“不要動我的床!”老太太喊道。她的手停了下來。

“我要吃……稀飯。”老太太又說。她去廚房,端來了一碗稀飯,用勺子盛了,送到老太太嘴邊。老太太的嘴才靠上去,就叫開了:“你要燙死我啊。”她就又用臉盆端來冷水,將稀飯碗放在冷水盆裏冷卻。兩分鍾後,她再用勺子一下一下地喂進老太太的嘴裏。有稀飯時不時地從老太太的嘴裏流出來,她又忙著用毛巾擦拭幹淨。一頓飯下來,居然用了三十多分鍾。老太太不急,她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