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將相本無種,英雄不怕出身低
——劉邦修身之道
揭開劉邦神秘的麵紗
一、出身低微,誌高氣遠
●被神秘主義籠罩著的幸運兒
在中國曆史上,出身於平民階層的皇帝,似乎隻有漢高祖劉邦和明太祖朱元璋。
由於漢代較之明代離我們更為久遠,很多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都已經被人們淡忘,所以直到現在我們甚至連這位大名鼎鼎的漢高祖的出生年代都搞不清楚。
盡管有不少史學家為此苦苦考證,但考證的最終結果卻仍不能讓人滿意。第一種自認為絕對權威的結論是,漢高祖劉邦生於公元前二四七年,即秦莊襄王三年;另一種同樣權威的結論卻是公元前二五六年。
這樣,以劉邦去世的公元前一九五年來算,按照第一種說法,劉邦活了五十三歲,而按照後一種說法,則為六十二歲。
如果這兩種考證都同時成立的話,那麼我們便完全有理由相信,彼劉邦與此劉邦比起來,整整小了九歲,當然也可以說是大了整整九歲。
其實,這種誤差並非完全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事實上,就連劉邦本人都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多大年紀了。既然古時出身低微的人,不知自己出生年月的大有人在,劉邦雖貴為天子,也沒必要為此臉紅,何況劉邦的臉皮比別人更厚!
雖然劉邦的臉皮比較厚,但做了皇帝後,他還是忍不住篡改了自己的名字,將原來的劉季,改成了現在的劉邦。“邦”是“國”的意思,大概端坐在皇帝寶座上的劉邦覺得,隻有當了皇帝的孤家寡人才配叫這個名字。
喜歡考證、尋根究底的人,其實隻要翻一翻古籍便可明白,在古代,一般平民百姓,不僅普遍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就連正式名字也沒有。據《史記》載,劉邦的父親叫“太公”,母親叫“劉媼”。說白了,“太公”就是“劉爺爺”的意思,而“劉媼”,則是“劉媽媽”的昵稱。
從“劉爺爺”、“劉媽媽”之類的稱呼中可以看出,劉季的“季”字,是按照兄弟間的長幼順序排列下來的。古時,兄弟間按排行順序,可稱為伯、仲、叔、季。老大叫伯,老二叫仲,老三叫叔,老四叫季。按照這個排列順序,可以肯定,劉邦應該是排行老四,上麵三個哥哥分別叫做劉伯、劉仲、劉叔。
就是這樣一個沒有名字沒有生辰年月沒有身份的農家小子,卻成了中國曆史上第一位平民皇帝,成了西方史學大師湯恩比眼中的“人類史上最有遠見、對後世影響最大的兩位政治人物,一位是開創羅馬帝國的凱撒,另一位便是創建大漢文明的漢高祖劉邦”!
在神秘主義大流行的古代,對劉邦的成功,唯一的解釋隻能是他生來就是真龍天子,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除此,再也無法解釋一個家徒四壁的沛縣小混混,怎麼就搖身一變成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千萬別以為,這種神秘主義觀點完全來自民間。翻開《史記》,司馬遷就曾正兒八經地寫道:“……劉媼嚐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司馬遷算是中國古代曆史上最有見地、最為嚴肅的史學家了,就連他都堅信不疑的事情,還能假到哪裏去?!
大概在司馬遷看來,真命天子的劉邦,絕對不會是出身貧賤的劉爺爺和劉媽媽生得出來的?因此,司馬遷所能給予我們唯一的解釋就是:劉媽媽跑到大澤邊睡午覺,在夢中和蛟龍交媾而有了身孕,然後才生出了個徹頭徹尾的真龍天子。
神秘主義也罷,唯物主義也罷,不管怎麼說,劉邦都是一個幸運兒。這一點,連唯物主義者都不會否認,否則你怎麼去解釋一個人一年竟中了三次六合彩,於是從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光蛋立馬變成了一個千萬富翁,而一個運氣不好的人,即使他從不間斷地買上幾十年彩票,竟連一次末等獎也沒有中過?
無疑,劉邦是極為幸運的。這種幸運,在現代唯物主義者看來,是曆史選擇了劉邦。而若是從更深層次探討,與其說是曆史選擇了劉邦,倒不如說是劉邦順應了曆史,然後又改變了曆史。
改變曆史的人,曆史就會記住他的名字。
事實上,的確是古代那種泛濫成災的神秘主義,造就了劉邦。
這種神秘主義的盛行,可以把一個人送上天堂,也可以把一個人打入地獄。
劉邦恰好就是被送上天堂的那個人。
按照上述史學家的說法,劉邦是公元前二四七年,或公元前二五六年,出生於沛縣豐邑的。
沛縣是在秦朝時開始建製的,豐邑則是沛縣的一個鄉邑。
劉邦出生那天,豐邑一戶盧姓人家,也添了一個男孩。劉家和盧家關係一直不錯,又是同一天得子,當然都很高興,便商量著排場了一回,給兩個孩子風風光光地過了一回“百日”。
盧家的這個男孩,便是日後在戰場上隨同劉邦出生入死的盧綰。兩人因是同一天出生,算是緣份,從小感情就很深,雖然在後來的戰場上,盧綰戰績平平,未曾建立過什麼大功,但劉邦還是破格封他為長安侯,後來又再一次破格,將他晉封為燕王。
劉邦小時候並沒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要不是神秘主義籠罩下的相人術、相麵術、相骨術給了他極大的自信,那麼他極有可能就像盧綰一樣平庸了。當然,劉邦若沒有出人頭地那一天,自然也就沒有盧綰的王侯前程了,說不定盧綰一輩子都是個種地的老農民。如此看來,盧綰也算是個幸運兒。不過,這種幸運完全是別人硬塞給他的,不要都不行,屬於天上掉餡餅的那種。
與盧綰的封侯封王相比,劉邦顯然更為幸運,但這種幸運卻和盧綰那種餡餅式的幸運完全不同。劉邦的前程是靠自己拚殺出來的,誰都明白,皇帝這塊餡餅實在太大太大,天上沒有哪個神仙會隨便就將這塊超級大餡餅扔給一個平庸之輩。從這個理論來說,劉邦生來就不是平庸之輩。
劉邦相貌非凡,是一個標準的美髯公。這種飄逸的美髯,頗能吸引相士們的目光,讓相士們驚奇的是,這位美髯公竟是個“隆準而龍顏,左股有七十二黑子”的人。
隆準是指鼻子高挺,兩頰端正。這種麵相的人,非常高貴。另外,劉邦除了鼻子高外,另一個突出特征就是頸子很長,加之“口角戴勝、鬥胸、龜背、龍股”,這種麵相,豈止高貴,簡直是貴不可言了。
更為“可怕”的是,劉邦的左股上竟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七十二顆黑痣。
當時凡是見過劉邦的人,都肯定地認為,劉邦將是一個非常非常高貴的人,高貴得讓人都不敢說穿了,怕說穿了它會引來殺身之禍。
在這種神秘主義氣氛的籠罩下,劉邦自然成了眾人心目中的寵兒,無論是家庭還是社會,凡是懂得“投資”的人,都願意把最好的機遇留給他。
這些,讓這個出身低微的鄉下孩子在無形中不知不覺地滋生了一種優越感,同時也培植出了不可救藥的自信心,覺得自己將來肯定是個大有作為的人,而不會像他的父輩那樣,一輩子守在這個巴掌大的地方,沒有任何前途可言。
這種不可救藥的自信,讓劉邦在以後的人生旅程中吃盡了苦頭,同時也讓他嚐到了成功的喜悅。
●生性豪邁,立誌要學信陵君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劉邦也不例外。
劉邦最崇拜的人,是被稱為“戰國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
“戰國四公子”指的是齊國的孟嚐君、魏國的信陵君、趙國的平原君和楚國的春申君。
信陵君是魏昭王的兒子,雖屬於貴族階層,但他和投入其門下的三千賓客們之間的故事,卻往往最能讓出身低微的市井人物們感動。在這些故事中,最讓劉邦感動的,是信陵君和侯嬴、朱亥間的故事。
侯嬴是位隱士,生活貧困不堪,信陵君門下有位賓客深知侯嬴才華橫溢,便向信陵君極力推薦。於是,信陵君立刻帶著禮物親自到侯嬴家拜訪。
看到信陵君如此禮賢下士,侯嬴很感動。雖然如此,一向潔身自愛的侯嬴還是沒有接受信陵君的邀請。第一次吃了閉門羹,信陵君毫不灰心。不久,信陵君在府邸裏專門為侯嬴舉行了一個盛大宴會,宴會快開始時,信陵君坐上馬車,空出左邊較為尊貴的位置,親自到侯嬴家邀請他。
這一次,侯嬴接受了信陵君的邀請。他仍然穿著破舊的衣服,毫不謙讓,大大咧咧地坐上了信陵君給他留出的那個位置。信陵君對此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神色更為恭敬。
半路上,侯嬴突然讓信陵君停下馬車,要求信陵君把他送到一個朋友那裏聊天。信陵君立刻答應了他,並調轉馬頭向侯嬴賣肉的那個朋友所在的市場駛去。
侯嬴的朋友朱亥是個屠夫,雖然地位低下,但卻是個劍術高明、深藏不露、有勇有謀的人物。
到了市場,侯嬴把信陵君丟在一邊,自己則下車和朱亥沒完沒了地閑聊了起來,仿佛忘掉了旁邊的信陵君和在府邸裏等待他們回去的貴賓們。
信陵君是位非常有名望且名聲極佳的人,市場上的人大多認識他,見侯嬴對待信陵君的無禮行徑,都大為氣憤,隻有在一旁始終微笑著耐心等待侯嬴的信陵君沒有生氣。
又過了許久,侯嬴才轉過身向信陵君介紹說:“這位是我做屠夫的朋友朱亥。”
聽了侯嬴的介紹,信陵君忙向朱亥施禮,並邀請他和侯嬴共同赴宴。而朱亥既不答應也不推辭,也是一副傲慢無禮的樣子。
侯嬴辭別朱亥後,便和信陵君上車前往府邸參加宴會。當信陵君向全場賓客引薦侯嬴時,大家都驚呆了,誰也沒有想到今天的貴賓竟是位穿著破衣爛衫的糟老頭子。
宴會結束後,侯嬴卻向信陵君表示:今天你給我的麵子夠大的了,但我已經加倍回報給你了!說完,侯嬴辭別而去。
其實,為了成就信陵君的盛名,侯嬴故意轉到市場去和朱亥閑聊,讓信陵君委屈等候。這樣一來,市場上的人看到這種情形,一定會更加讚揚信陵君的禮賢下士。對信陵君的盛情邀請,侯嬴利用這種貶己褒人的策略給予了回報。
侯嬴運用自己的智慧,使信陵君的盛名更勝往日。後來,信陵君率軍救趙,碰到了生死難題,侯嬴和朱亥又立刻毫不猶豫地舍身相救。
劉邦對信陵君的領袖魅力崇拜得五體投地,在沒事時他常常把自己幻想成信陵君,而把一些朋友比作侯嬴與朱亥,在精神上作一番自我陶醉。
做了皇帝後,每次路過信陵君故裏,劉邦都不忘去信陵君的墓前吊祭一番,後來甚至還為信陵君設置了三位守墳員,讓他們長久地守護著信陵君的亡靈。
●市井環境中誕生的民間領袖
沛縣舊址大約在今天的江蘇省北部。
漢代以後,泗水郡改稱沛郡,沛縣縣城便隨之改稱小沛,成了徐州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糧食儲存基地。春秋時,這裏是吳、夢、陳的交界,戰國時期則是楚、齊的邊疆。
沛縣水源充沛,加之長江北岸的諸多支流給它帶來的大量泥沙,久而久之,便在這兒堆積出了一大片遼闊而又肥沃的平原。靠著這塊肥沃的土地,沛縣老百姓的收成還算不錯。飽暖思淫欲,因而這兒遊手好閑的人比別的地方就多一些。
少年時代的劉邦,便是這群遊手好閑的人中的一員。
和劉邦形影不離的盧綰,性情比較溫和,長得又瘦弱,很適合充當小嘍羅之類的角色。劉邦自恃比盧綰早出生半個時辰,也樂意在他麵前充個“老大”。劉邦生得人高馬大,成年後的身高,按現代的尺寸算起來,起碼也有個一米七、八左右,人大力大,打起架來往往能把比他大幾歲的大孩子打得屁滾尿流。因此,若有人欺負盧綰了,他就會立馬跑來告訴“老大”劉邦,好讓他替自己報仇雪恨。劉邦對充當盧綰保護神這一角色,也頗為得意。
不少史學家據此認為,劉邦出身農家卻遊手好閑,肯定是個好逸惡勞、不學無術、胸無點墨的家夥。
根據這一推斷,史學家們普遍認為,劉邦後來之所以能打下江山做皇帝,完全是曆史開的一個大玩笑。
還有人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認為正是劉邦從小養成的這些無賴習氣,幫助他成就了霸業。
在他們看來,一個臉厚心黑、言而無信、擅長詐術的人,又加上種種千載難逢的曆史機遇,瞎貓逮著了死耗子,劉邦說不定就是這樣撞上了大運呢!
劉邦的成功是不是純屬偶然,暫且不去爭論,這裏隻針對人們普遍認為的劉邦不學無術、胸無點墨來說,就純粹是某些史學家的想當然了。其實,劉邦是受過教育的,這一點可從《史記·盧綰列傳》中找到佐證:
“……盧綰者,豐人也,與高祖同裏。盧綰親,與高祖太上皇相愛,及生男,高祖、盧綰同日生,裏中持羊酒賀兩家。及高祖、盧綰壯,俱學書,又相愛也……”
在那個年代的鄉村,劉邦和盧綰竟然能有條件讀書,的確是一件幸運的事。要知道,在豐邑這種小地方,能讀書的人都會被別人高看一眼,憑僅這一點就已經算得上是個“人物”了,又何況劉邦長相高貴,再加上盧綰這個小嘍羅在劉邦麵前總是唯唯諾諾,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儼然一副“無限忠於”的樣子,很快,野心勃勃的劉邦就領著盧綰混進了沛縣縣城的“紈絝子弟”圈子裏去了。
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生來就極富領導天才的劉邦,竟然成了這個小圈子裏的“劉邦黨”(應該是“劉季黨”)領袖了。
劉邦生性豁達,所以沛縣的低級官吏也很喜歡和他打交道。慢慢的,劉邦的交際範圍又擴大到了中上層官吏中。就在這段時間,劉邦不僅結識了屠夫樊噲、樂師周勃、馬夫夏侯嬰,甚至還結識了在縣衙裏任要職的蕭何和曹參。
劉邦也許沒有意識到,這些人將是自己日後爭霸天下最重要的得力助手。
結識屠狗的樊噲後,劉邦便覺得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和朱亥相似的朋友了。這種相似,並非僅僅因為樊噲和朱亥都幹著同一種職業——屠夫,而實在是他們之間有許多共通之處:樊噲不僅力大無窮、虎背熊腰,更是個劍術高手。這一點,更和朱亥極為相似。
樊噲是個非常重友情的人,也許劉邦從他聯想到了戰國時代的那個朱亥,愛屋及烏,便對他格外熱情,因此樊噲也非常敬重劉邦,視他為“大哥”。隻要劉邦有事,樊噲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經樊噲引薦,劉邦又結識了樂師周勃。周勃也是一位大俠式的傳奇人物,不過他的性格有點古怪,讓人難以捉摸。但自從和劉邦認識後,周勃立即便將劉邦引為知己了。從這一點看,劉邦的確是個善於交際的人,這種人大多都具有領袖才幹。
後來,經周勃和樊噲介紹,劉邦又結識了在縣衙當馬夫的夏侯嬰。夏侯嬰和劉邦的性格極為相似,對朋友既熱情又喜歡開點玩笑。認識夏侯嬰不久,劉邦便和他成了莫逆之交。夏侯嬰頭腦特別靈活,又擅長交際,因此便成了“劉邦黨”的首席“軍師”。
夏侯嬰和蕭何是“同事”,雖然地位比蕭何低,但關係卻非同一般。見夏侯嬰對劉邦如此“言聽計從”,蕭何便也開始關注起了劉邦,想看看這個黑白兩道通吃的家夥究竟為何受到這麼多人的擁戴,時間長了,蕭何便也被劉邦那種讓人說不明白的“領袖魅力”迷住了,不知不覺間便和劉邦搭上了火。
蕭何非常喜歡劉邦身上的那股豪氣,但喜歡歸喜歡,他看劉邦整天這樣心不焦氣不躁地在黑白兩道瞎轉悠,覺得應該好好規勸一下劉邦,要劉邦為自己的前途多想想。劉邦也很尊重蕭何,對他的意見總是全盤照收。事實上,蕭何的許多意見,對劉邦的幫助都很大,讓他慢慢改掉了不少壞毛病。
和蕭何結識的同時,劉邦又結識了曹參。
蕭何、曹參和劉邦都是沛縣人。曹參是沛縣的獄椽,而蕭何是沛縣的主吏椽,負責管理縣衙裏的人事和文書工作。雖然他們職位說不上很高,但卻也是縣城中頗有影響力的人物。
不久,在蕭何和曹參的推薦和安排下,劉邦終於得到了平生第一份正式工作——出任沛縣所轄的泗水亭的亭長。
這時候的劉邦,已經三十多歲了。有了正式工作,劉邦終於結束了整天吊兒郎當的混混生活,開始正兒八經為自己的前途著想了。雖然他堅信自己將來定會大有作為,但畢竟已過而立之年,事業至此似乎才剛剛起步,離理想中的道路還很遠很遠!
二、出任亭長,風流倜儻
●頭戴“劉氏冠”的泗水亭長
亭是秦王朝的地方基層行政單位,亭長有些類似於今天的派出所所長或是治保主任這個職務。
秦朝時,十裏為一亭,十亭為一鄉。一個亭管十個裏,大約二百五十戶人家。亭長的官職雖不大,但權力也不能算小,亭長也是有自己辦公室的,在封建專製社會,在那些平頭百姓眼中,這算是個相當威風的職務了。
亭長的任務主要是接待官員,同時也負責巡查遊民、緝捕盜賊,以維持社會治安。接待上級官員這個差事,對於一向大大咧咧、不喜歡受約束的劉邦來說,是件苦差事。幸好,亭的單位實在太小,來這兒的長官不多,大部分也都是些緝盜官員。這些人身份不高,性格也還隨和,劉邦很容易便和他們稱兄道弟了。後麵這項工作,劉邦倒相當勝任。由於平民時代便結交了不少龍頭老大,黑社會那一套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加上受到曹參治理市廛態度的影響,劉邦也很懂得防患於未然。因此在他任內,泗水亭雖難免有些小案件,但倒未出過大紕漏。劉邦在這個職位上,算是相當稱職的了。
亭裏麵除了亭長劉邦外,還有數十名的“亭父”及“求盜”,但他們都是役夫,屬平民身份,隻有劉邦屬“吏”職。古時候,某個人一旦職務上沾著個“吏”字,便大小算個官了。官有官服、官帽,以此區別於一般平民百姓,很可惜的是,劉邦這個小吏,雖然也是個官,但卻沒有自己的官服、官帽。劉邦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也不好意思向別人打聽,等了好久也不見上級來給他“加冕”,於是他便自作主張地自己給自己設計了一頂“冠”。
“冠”在當時是“士”這個階層以上的人物才有資格戴的帽子,平民隻能以“巾”束發,所以有“冠”的人,便代表他有身份、有地位。從戰國時代開始,有不少“吏”職是由士人擔任的,所以原則上“吏”是可以戴冠的。於是劉邦決定以竹皮來製作類似楚國貴族戴的長冠,並特派亭內的“求盜”拿著自己親手設計的“圖紙”,遠赴製冠手藝一流的薛縣去訂做了一頂“亭長冠”。
這頂“亭長冠”,使劉邦儼如高官般地威嚴,不認識他的人,很難看出他的身份隻是一名亭長而已。劉邦非常喜歡這頂冠,在亭長任上他一直把它戴在頭上,大概連睡覺的時候都舍不得拿下來,即使日後他成了大漢帝國的開國皇帝,在平常休閑時仍戴著這種“冠”,因而時人稱之為“劉氏冠”。
劉邦在“官場”中的朋友本來便不少,如今當上亭長,更可借此擴展自己的勢力範圍。據《史記》記載,劉邦“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可見他交友的方式,不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而是勾肩搭背、嬉笑辱罵式的“小人之交”,可見結交的雖然都是些“官場”中人物,對方的身份也大多不高,有的雖然比較高一些,但和劉邦在一起,卻不會擺官架子。
劉邦喜歡熱鬧,喜歡交朋友,當上亭長後,黑白兩道的朋友更多了,更需要交際應酬,因此他常呼朋引友地到沛縣的酒樓去喝酒。他最喜歡去的地方是王婆婆和武大嫂的小酒鋪子,由於手頭錢不多,個性又慷慨,因此常常需要賒賬。不過,這兩個酒鋪主人卻非常歡迎他,即使酒錢永遠欠著也無所謂。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好事?據《史記》記載,劉邦酒量不大,酒品也不錯,很容易醉,醉了便睡在酒鋪裏。兩位老板常在此時看到他身上附有龍的影子,感到非常奇怪,因而給予優待。這當然是劉邦當上皇帝後,別人製造的又一個神話了。
由於劉邦有魅力,喜歡接近他、和他結交的朋友,往往會跑到酒樓來喝酒,而好熱鬧的劉邦,自然也會盡力和這些人親切地招呼一番。如此一來,喜歡到這兩個酒鋪的人愈來愈多,劉邦既然能給酒鋪帶來這麼多的財運,難怪兩位主人特別歡迎他了。
劉邦天生慷慨大方,去酒店喝酒時常常隨手就扔給老板小費,相反到付酒帳時卻往往囊中羞澀,時間一長便在帳本上簽下了一大堆虛帳。兩位老板從他身上得到過不少好處,總覺得良心過不去,到了年底便自動毀掉賬單以討好劉邦,希望劉邦繼續捧場。
另外,劉邦在這兒喝酒,對於老板來說還有一個好處:有身為亭長的劉邦在這兒坐鎮,那些地痞無賴也就不敢到此鬧事,讓酒鋪得到了不少平安。
劉邦很快活,這種快活有些像《西遊記》中的那個美猴王剛從石頭縫中蹦出來時,領著一幫小猴子無憂無慮地玩耍時的那種快活。
●見王風範,大丈夫當如此也
當上亭長後,劉邦經常因公務到鹹陽。每次到鹹陽,劉邦總趁機在那兒多待幾天,到處晃悠,借此感受一下首都這個大政治環境下的特殊氣氛,以此增長自己的見識。
有一次,劉邦正好碰到秦始皇從鹹陽出發的巡幸隊伍,真是雄偉壯觀,數萬人為一人造勢,這讓劉邦感慨萬千,忍不住脫口歎道:“大丈夫當如此也!”
自秦贏政統一天下自稱始皇帝後,秦始皇最引人注目的活動,便是巡幸天下了。
九歲時從邯鄲被送回鹹陽,到三十九歲統一天下的三十年間,秦始皇似乎並無遠遊的習慣。但自從統一後的第三年起,步入中年、體力逐漸轉弱的始皇帝,卻反而展開了一係列巡幸天下的活動。
《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秦始皇在他最後生涯的九年間,曾作過四次長途巡幸,最後甚至因此累死於途中。
第一次巡幸的時間是秦始皇二十八年,也就是秦始皇統一天下後的第三年,這次巡幸的大致路線為:鹹陽-峰山(山東省鄒縣)-泰山(山東省泰安縣)-黃(山東省黃縣)-哪(山東省牟平縣)-成山(山東省文登縣)-之罘(山東省煙台市)-琅琊(山東省諸城縣)-彭城(江蘇省徐州市)-衡山(湖南省湘潭市)-湘山祠(湖南省湘陰縣)-南郡(湖北省南方)-武關(陝西省商縣)-鹹陽。
第二次為秦始皇二十九年:鹹陽-陽武(河南省陽武縣)-之罘-琅琊-上黨(山西省長治市)-鹹陽。
第三次為秦始皇三十二年:鹹陽-碣石(河北昌黎縣)-上郡(陝西省北部)-鹹陽。
第四次為秦始皇三十七年:鹹陽-雲夢(湖北省雲夢縣)-海諸(安徽省相城縣)-錢塘(浙江省杭州市)-會稽(浙江省紹興市)-吳(江蘇省蘇州市)-琅琊-勞山(山東省青島市)-成山-之罘-平原津(山東省平原縣)-沙丘(河北省平鄉縣)病死途中。
秦始皇巡幸,讓後世不少史學家認為,如此大規模的巡幸天下,是秦始皇為了遊玩及顯示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勢。後者或許有其必要,但隻為遊玩似乎不用如此辛苦的跑那麼遠,況且巡幸的地方也幾乎都是最不穩定的齊地和楚地。仔細分析一下,秦始皇的巡幸,完全是一種政治需要。
秦始皇在年輕時,便非常認真於工作,統一天下後,要推動的政治、文化、經濟上的改革又那麼多,想必他更是日夜不停地繁忙著。《史記》上便記載有:
“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於上,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
換句話說,秦始皇每天必須批示的文書,重達一百二十斤(一石)。當時蔡倫還沒有誕生,紙張尚未發明,公文都刻於竹簡上,一百二十斤的竹簡大約有一個人的高度,而且秦始皇還作了一個自我要求,不批示完則日夜不休息,可見秦始皇的確是拚著命在工作的,這樣的君王哪還有閑情逸致去遊山玩水?
不但長途巡幸,秦始皇也常微服出巡鹹陽。
微服出巡,顯示他並不急著顯示自己的權勢。二十九年他第二次巡幸時,險些在博浪沙遇刺,三十一年在鹹陽微行時,也險些遇害。可見這些行動有相當高的危險性,如果不是工作上的絕對必要,絕不會有君王想去作的。何況,二千多年前的交通不發達,道路情況也不好,光是長途跋涉,已經是相當辛苦的了。
與巡幸類似,便是有關刻石的工作。
始皇二十八年,峰山刻石、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
始皇二十九年,之罘刻石,之罘東觀刻石。
始皇三十二年,碣石刻石。
始皇三十七年,會稽刻石。
刻石象征秦王朝的影響力,也代表秦國統治力量到達這些地區,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見秦始皇的巡幸和刻石都有其政治目的——宣揚大秦帝國的國威!
從劉邦第一次見到秦始皇巡幸的儀仗時的表情可以看出,這種宣揚是極為有效的。隻不過胸懷大誌的劉邦在這種逼人的威勢下,不僅沒有被嚇倒,反而在無形中滋生了更大的雄心壯誌。這種雄心壯誌,與項羽在見到秦始皇巡幸時說出的那句“彼可取而代之”是一樣的。
見到秦始皇巡幸的儀仗後,劉邦的心再也平靜不下來了。回到沛縣,再坐到亭長的“寶座”上,讓他很奇怪的是,他再也找不著往日的那種得意與滿足了。
“大丈夫當如此也!”劉邦的腦海中不時地浮現出秦始皇在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的簇擁下,那威風八麵的樣子。